七月十五,洛水河畔的雾气还未散尽,方仁杰贴着河岸的芦苇丛伏了半个时辰。
他喉间压着阵闷咳——昨夜为逼出体内残留的寒毒,他强行运转了三周天武气,此刻经脉里还像爬满细针,每动一下都扯得后颈发疼。
他强忍着经脉的剧痛,脚步有些踉跄地伏在芦苇丛中,怀里的玄冥印隔着粗布发烫,那是柳疏桐昨夜在染坊后巷塞给他的。\"张铁匠用玄铁重铸了断口,\"她当时指尖沾着靛蓝染料,在他手背上快速画了三个点,\"祭坛地下有七处阵眼,第三、五、七号是死门。\"
系统提示声比以往模糊许多,像隔着层毛毡:【检测到高浓度玄冥气场,危险值突破临界,建议立即规避。】方仁杰咬了咬舌尖,血腥味涌上来,系统面板上跳动的红色警告便被他强行按灭。
二十年前的血夜在眼前闪了一瞬——奶娘背着他翻出断墙时,后颈的血滴在他手背上,也是这样灼人。
\"该还的债,总得当面讨。\"他低低说了句,指腹蹭过腰间短刃的缠布。
张铁匠新换的马鬃粗布磨得虎口发痒,倒比任何镇定药都管用。
祭典的铜锣声从上游传来,三长两短。
方仁杰摸出怀里的青铜哨子,对着芦苇荡吹了声雀鸣——这是和林怜约好的暗号。
片刻后,对岸传来三声犬吠,混着孩童的嬉闹,掩盖了他翻上石岸的动静。
祭坛建在九曲滩的最深处,十二根玄铁柱围成半圆,柱身上的符文被晨露浸得发亮,像爬满了活的黑蛇。
方仁杰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贴着第三根柱子蹲下,袖中摸出张铁匠连夜打造的三棱锥——尖端淬了磁,能吸住阵眼内的引灵珠。
\"第三号阵眼...\"他借着\"判官眼\"勉强睁开的一线微光,看见柱底石缝里嵌着颗暗红珠子。
指尖刚要碰上去,系统突然发出刺耳鸣叫:【警告!
阵眼关联主棺!
强行破坏将触发防御机制!】
方仁杰的手顿在半空。
石缝里渗出的寒气顺着指节往上爬,他想起昨夜周捕头塞给他的密报——吴大人失踪前最后见的人,是玄冥宗现任代宗主赵天枢。
而六扇门地牢里那具被剥了皮的尸体,后颈有和他一模一样的蛇形胎记。
\"神判门的余孽,总得清干净。\"赵天枢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炸响。
那是方仁杰十岁那年,他蹲在米铺后巷听书,隔壁茶棚里两个穿青衫的人喝酒,其中一个摸着腰间的玄冥印说的。
三棱锥猛地扎进石缝。
引灵珠碎裂的瞬间,整座祭坛震了震,玄铁柱上的符文突然转为幽蓝。
方仁杰踉跄着扶住柱子,喉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溅在青石板上,和符文的光混在一起,像朵开败的红莲。
\"第二处。\"他抹了把嘴,转向第五根柱子。
这一次系统没再提示,大概是真的瘫痪了。
他摸出怀里的机关图谱,张铁匠用烧红的铁签在羊皮上烫的痕迹还带着焦味——那是他在铁匠铺当学徒时,偷画的所有六扇门刑具结构图。
第五颗引灵珠被挑出时,祭坛中央的青铜棺椁发出闷响。
方仁杰抬头,看见棺盖上的锁链正寸寸崩断,暗红的雾气从缝隙里涌出来,裹着股腐肉混着沉水香的怪味。
他突然想起奶娘临终前的话:\"那口棺材里的,不是神,是吃人的鬼。\"
\"谁!\"
暴喝声震得芦苇荡簌簌作响。
方仁杰迅速闪到柱后,看见赵天枢从祭台后方转出来,玄色大氅被风掀得猎猎作响,腰间的玄冥印残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身边跟着四个穿黑衫的人,其中一个左腕缠着渗血的绷带——正是昨夜在六扇门放暗箭的杀手。
\"好个方更夫,\"赵天枢的目光扫过被破坏的阵眼,嘴角扯出冷笑,\"更夫的铜钲藏短刃,更夫的破碗盛密报,倒真让我小瞧了。\"他抬手,四个黑衫人立刻散开,将方仁杰围在中间,\"不过你以为坏了三个阵眼就能阻我?\"
棺椁的闷响越来越急,有暗红的光从缝隙里漏出来,照得赵天枢的脸忽明忽暗。
方仁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肋骨,撞得怀里的玄冥印发烫。
系统突然在识海深处炸响,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检测到封印松动,选项已生成——是否发动\"判官令·锁魂\"\/尝试激活玄冥印反噬?】
\"反噬。\"方仁杰低喝一声,摸出怀里的玄冥印。
拼接处的玄铁还带着张铁匠掌心的温度,他对着赵天枢的方向猛地掷出。
印信划破空气,在暗红雾气里拉出道银线,正正撞在棺椁的锁眼上。
异变就在此时发生。
原本涌向棺椁的雾气突然倒卷,玄冥印发出刺目白光,将暗红雾气绞成碎片。
赵天枢的冷笑僵在脸上,他猛地扑向祭台,却见那口青铜棺椁突然剧烈震颤,原本要冲出来的气息竟被逆着吸进印信里。
方仁杰靠着柱子滑坐在地,看着自己掌心渗出的血——玄冥印反噬的力量顺着手臂往上窜,像有团火在经脉里烧。
他听见赵天枢的嘶吼被风声撕碎,看见玄铁柱上的符文开始扭曲,却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最后一刻,他模模糊糊看见那枚玄冥印悬浮在棺椁上方,表面的玄蛇纹路正缓缓游动,仿佛活了过来。
方仁杰在混沌的意识里,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漩涡,模糊中,一阵灼痛像尖锐的针,慢慢刺进他的感知,意识也随着这疼痛一点一点回笼,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每吸一口气都扯得肺叶发颤。
他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的红,接着逐渐清晰——青铜棺椁的缝隙里正渗出黑褐色的黏液,原本翻涌的暗红雾气像被抽干的河水,只余下几缕残魂般黏在棺盖上。
\"逆了!全逆了!\"
赵天枢的嘶吼震得耳鼓发疼。
方仁杰偏头望去,玄色大氅的身影正疯狂捶打棺身,指节撞在青铜上迸出血花。
他腰间的玄冥印残片已裂开蛛网纹,在晨光里泛着死灰。
四个黑衫人早没了踪影,只剩赵天枢一人跪在祭台边,像被抽了脊骨的野狗。
\"你毁我百年大计!\"赵天枢突然扭头,瞳孔缩成针尖。
他踉跄着扑过来,玄铁护腕擦过方仁杰脸颊,带起一道血线。
方仁杰想躲,可四肢像泡在冰水里,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的眼睛还在动。
这双跟了他二十年的眼睛,曾在米铺后巷数过十七种算盘珠的裂痕,在六扇门地牢里记住过每个捕快的步幅,此刻正死死锁住赵天枢的脚尖——左脚虚点,重心前倾,这是要出左掌的前兆。
\"老周说过,急怒之人出拳必走直线。\"方仁杰喉头动了动,血沫混着这句话一起涌出来。
他拼尽最后一丝武气,侧身滚进两根玄铁柱的缝隙。
赵天枢的掌风擦着他后颈扫过,将石柱上的符文劈出半寸深的裂痕。
系统突然在识海炸响,这次的提示音带着金属震颤:【检测到阵法核心松动,选项生成——关闭阵法(奖励:玄冥宗禁术残卷)\/推进第七局(风险:灵力反噬 +300%)】
方仁杰盯着赵天枢因暴怒而扭曲的脸。
那人生生咽下一口血,又要扑过来,腰间的玄冥残印突然爆出刺目蓝光——是刚才被反噬时震裂的纹路在共鸣。
\"关。\"方仁杰咬着牙挤出一个字。
他摸到腰间短刃,缠布早被血浸透,粗糙的马鬃磨得掌心火辣辣的疼。
顺着张铁匠画的机关图,他在玄铁柱根部摸到一道凸起——那是主控石碑的暗扣。
\"去死!\"赵天枢的掌风裹着碎石砸来。
方仁杰反手将短刃扎进暗扣,用尽全身力气一拧。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玄铁柱上的符文开始疯狂旋转,像被搅乱的墨池。
赵天枢的动作猛地僵住,他望着自己的手掌——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连骨头都透出青灰色。
\"不......不可能......\"他踉跄着后退,却被突然崩断的锁链缠住脚踝。
方仁杰看着他栽进正在崩溃的阵法中心,玄铁锁链像活物般缠上他的脖颈,将他往地底拖去。
祭坛开始倾斜。
方仁杰被甩在青石板上,看着十二根玄铁柱接二连三断裂。
最后那根砸下来时,他看见青铜棺椁的盖子\"轰\"地炸开,里面蜷着具干尸,身上的官服虽已腐烂,腰间却挂着枚半枚残印——和他怀里的玄冥印严丝合缝。
\"方......\"
赵天枢的最后一声嘶喊被埋进尘土。
方仁杰望着漫天飞舞的碎石,突然笑了。
他摸出怀里的玄冥印,此刻那东西凉得像块冰,玄蛇纹路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意识消散前,他听见一声带着哭腔的\"阿杰\"。
再睁眼时,方仁杰正躺在铺着干草的山洞里。
林怜的手按在他额头上,指尖冰凉,却让他想起小时候发高热时,奶娘用湿毛巾给他擦脸的温度。
\"醒了?\"柳疏桐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她抱着一捆干柴,靛蓝裙角沾着泥,\"赵天枢死了。\"
方仁杰想坐起来,却被林怜轻轻按回草堆:\"别乱动,你断了两根肋骨。\"
\"他临死前说......\"柳疏桐蹲下来,火折子\"啪\"地擦亮,映得她眼尾发红,\"说'九局已开,唯余三断'。
和三年前在破庙救你的断义长老,说得一模一样。\"
方仁杰的瞳孔缩了缩。
系统突然在识海亮起淡金色光芒,久违的机械音带着暖意:【第六局·断魂已完成,第七局·断命即将开启。
当前系统等级提升至三阶,解锁\"判案空间·回溯\"功能。】
\"还有这个。\"
张铁匠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方仁杰抬头,看见铁匠师傅佝偻着背走进来,满是老茧的手捧着块青铜残片。
残片边缘还带着焦痕,上面的刻字却清晰如刀凿——
\"玄冥宗·判官·方\"
方仁杰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想去接,却发现自己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
林怜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缠带传过来,像根细细的线,将他飘在云端的意识重新系回地面。
洞外的风突然大了。
方仁杰望着残片上的字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想起奶娘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牌,想起六扇门地牢里那具剥了皮的尸体后颈的蛇形胎记,想起昨夜柳疏桐在他手背上画的三个点——
所有碎片突然在眼前拼成一幅画。
画里有个穿玄色官服的人,腰间挂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玄冥印,正在月光下的祭坛前,将半块残片塞进襁褓里婴儿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