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呈现在朱由校眼前的局势异常复杂且棘手,绝不仅仅只是官员职位出现空缺这么简单而已。摆在他面前的还有数量众多的案犯该流放何处,以及错综复杂的盐道、商业的复苏等相关事务急需他来拿定主意并做出决策。
朱由校凝视着手中那份长长的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多达五千余个名字,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双眼昏花,几乎难以分辨字迹。这还只是那些主犯、从犯及其家眷,那些受雇与这些家族的佣人,在调查完之后,无罪之人都已经被释放,那些犯了命案的,则要与其家主一起被送上断头台。
这么多名字代表着鲜活的生命,都将因他一句话而决定一个庞大的家族的生死。
按照盐纲法所规定的十个纲,现今竟然已经缺失了六个之多!这意味着盐道要重新洗牌了。此时此刻,摆在朱由校面前的有两条道路可供选择:其一,便是重新恢复采用那种“价高者得”的传统办法,让全新的一批商人来接手承包;其二,则是干脆彻底废除现行的盐纲法,另寻其他更为合适有效的途径取而代之。
如果选择第一种选择,那么它所带来的优势在于能够实现相对较为平稳的过渡,从而确保全国范围内十五个不同地区的黎民百姓不至于面临无盐可用的困境。但与此同时,这种做法也存在明显的弊端——无非就是旧瓶装新酒罢了,那些不法盐商乃至拥有权势地位的勋贵阶层,仍旧可以凭借自身的财富和影响力,通过成功承包盐业而大肆敛财,最终导致国家依旧无法有效地征收足额税款。
第二种选择则显得更为果敢决绝。他决定毫不留情地打破传统惯例,毅然决然地将至关重要的盐和铁资源尽数收归朝廷所有,坚决不让这些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经济命脉落入奸佞小人之手。如此一来,不仅能够有效控制商品的零售价格,避免市场混乱与哄抬物价现象的发生;而且还能确保稳定的税收来源,为国库充盈提供坚实保障。对于这一决策,其实他内心深处早已萌生出一个尚显朦胧的构想。
要知道,从辽东一直延伸至南直隶沿海区域的众多海盐盐场之中,足足八成之多已然被他纳入囊中(其中自然也包括此次对扬州盐商的毁灭性打击行动而收到手的那部分),而剩下那区区两成,则依旧掌握在盐道转运司手中。这局面意味着他实际上已成功把控住全国高达九成的食盐交易份额,具备足够实力去挑战陈规旧制,实现将沿海盐场完完全全收归国有的宏伟目标。
然而,收归国有仅仅只是迈出了第一步,后续如何对其进行科学有效的管理,无疑又是一道亟待解决的难题。
于是,他当机立断派遣出数以百计训练有素的侦察骑兵,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南直隶境内各个角落的盐场疾驰而去。
何熊祥心中忐忑不安,生怕皇帝会借此良机肆意挥舞屠刀,在江南掀起一场血腥屠戮,从而让天下读书人心生寒意。夜已深沉,但他心急如焚,顾不得许多,毅然决然地直奔皇宫而去,请求面见圣上。
对于何熊祥的突然求见,朱由校着实有些惊愕和茫然。据东厂和锦衣卫所呈上来的调查报告显示,此人当官清廉正直,日常生活也十分俭朴,平素里更是刻意与那些贪赃枉法之徒划清界限。这一点倒是令朱由校颇为满意。然而,尽管其为官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但周围尽是些贪污腐败的官吏,而他竟然未曾对这些人的恶行予以弹劾揭发。由此可见,即便为人正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之举。
不过无论如何,朱由校经过一番思量之后,终究决定接见这位深夜来访的大臣。当两人终于相见时,还未等皇帝开口问话,何熊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向皇帝请罪道:“微臣有罪啊!陛下,臣未能及时将那些官员们平日里的种种劣迹如实禀报给朝廷,实在是有负圣恩,愧对陛下的信任。身为左都御史,微臣自感失职,未尽到应有的监察之责,请陛下降罪责罚!”
如今的南京官场可谓是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革,在朱由校雷厉风行的手段下,已然被彻彻底底地清空。若是此时再任由这位固执的老头甩手离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局势必将变得愈发糟糕。无论如何,都得想方设法为后续的人员安排争取一些宝贵的时间才行啊!
于是,朱由校苦口婆心地对老头进行了一番劝勉和激励。然而,令人无奈的是,这老头就像一头倔驴似的,始终认定自己的想法,坚决要辞去官职。任凭朱由校磨破了嘴皮子,他依然不为所动。
眼见实在无法说服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头,朱由校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只见他故作大度地点头同意了老头的请辞请求,但紧接着又话锋一转,表示鉴于老头在南京任职期间功勋卓着,加之当下南京官场空缺极为严重,因此决定让他暂且全面接管南京六部的工作。等到内阁商议出全新的人事安排后,再正式撤销他的六部尚书官衔。
听到这番话,老头起初还有些犹豫,毕竟国朝二百年来可从来没有人能同时兼任六部尚书的盛况,但稍加思索后他便不再推辞。毕竟此时此刻,确实不是矫情推托的时候。而且他接受皇帝的这一临时任命,并非是贪恋高官厚禄,而是出于对朝廷大局的考虑。
随后,两人又交谈了许久。通过这次深入的交流,朱由校惊喜地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一位极其罕见的知法、懂法的官员。在当今这个时代,能够如此精通律法并且坚守原则的官员实属凤毛麟角。
趁着这个难得的契机,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目光诚挚地望向那个满脸皱纹却透着睿智光芒的老头,语气谦逊而又急切地问道:“老何,对于这批案犯,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何熊祥愣了一下,对于皇帝突然的昵称,他还有些不适应。他在怀疑,什么时候自己和皇帝这么熟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