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宫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仅容一人通过。
阴冷气息裹挟着浓郁的香火味扑面而来。
门内并非直接的大殿,而是一条幽长甬道,两侧墙壁镶嵌着惨绿色的鬼火灯盏,火光跳跃,映照出壁上描绘的种种地狱受难图,扭曲的面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无声嘶嚎。
那三头鬼神居中头颅侧身,冰冷道:“进去。莫要东张西望,跟紧。”
地藏维持着虚弱状态,踉跄踏入。
范无救与谢必安欲跟随,却被另外两尊鬼神横戟拦住。
“只他一人。”
地藏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在外等候。
范无救握紧锁链,谢必安面色紧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地藏孤身消失在幽暗甬道尽头。
甬道内寂静得可怕,只有地藏模拟出的、紊乱的魂力波动声和略显急促的“喘息”。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审视的目光从墙壁、从头顶、从脚下的阴影中投射而来,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周身,探查着每一丝能量异样。
罗酆宫的戒备,远超外界想象。
甬道尽头是一间偏殿。
殿内空旷,唯有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的、边缘雕刻着狰狞鬼首的青铜镜。
镜面浑浊,仿佛凝固的血浆,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法则波动——幽冥照骨镜,据说能照出来者前世今生,窥破一切虚妄伪装。
镜前站着一位身披玄黑官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判官。
他手中握着一支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判官笔,笔尖墨色浓重如夜。
“止步。”
判官声音尖细,不带感情。
“上前,照镜。”
地藏心脏微微一缩。
这镜子给他的威胁感极强,远超守门鬼神。
他模拟的星官残魂,能骗过感知,却未必能经得起这等专司鉴察的异宝照射。
他依言上前,步履蹒跚,同时暗中将神念沉入识海,沟通那枚一直沉寂的造化玉碟碎片。
碎片微不可察地轻颤,散发出一缕玄奥道韵,并非硬抗,而是如同最精巧的织工,开始在他模拟出的残魂记忆与命运轨迹上,编织、覆盖上一层更加“真实”的细节。
他站定在镜前。
浑浊的镜面开始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
首先映照出的,是一片破碎的星空,星辰如同雨落,巨大的星体在无声中崩解,毁灭的洪流席卷一切——这正是地藏根据星骸绝地见闻,结合自身紫微星力模拟出的“星域惊变”景象,充满了绝望与混乱。
判官目光微凝,判官笔上寒气更盛。
镜中画面流转,聚焦到一个身着星官袍服、面容模糊(地藏刻意模糊处理)的身影,在星爆的核心奋力将一枚玉珏(与地藏手中残珏对应)抛出,自身则被毁灭性能量吞没……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充满了悲壮与不甘。
随后,镜面开始试图映照地藏“此刻”的状态。
浑浊的光晕笼罩住他,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触手,探向他神魂深处,欲挖掘最本源的秘密。
地藏全力维持着残魂的虚弱表象,体内力量在造化玉碟碎片道韵的掩护下,如同深潭,纹丝不动,只将编织好的“记忆”表层呈现出去。
镜光在他体内流转,遇到了那精纯却涣散的星辰之力,遇到了那残珏同源的气息,也遇到了“星域惊变”留下的、模拟出的灵魂创伤痕迹。
镜面波动加剧,似乎有些不甘,反复扫描。
判官眉头紧锁,判官笔微微抬起,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地藏适时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点由精纯星力模拟出的、带着寂灭气息的“魂血”,身体摇晃欲倒,气息更加萎靡,脸上绝望与急切交织:“判官大人……星域之变非同小可,恐有未知存在操控……若不及早应对,幽冥必受波及!
在下死不足惜,只求能将消息带到,请宫主早做防范啊!”
他言辞恳切,将“星域异动”的威胁再次强调,并巧妙地将自身“伤势”与镜光的探查联系起来,显得合情合理。
判官盯着镜面,又盯着地藏看了许久。
镜中虽未能照出地藏真正的根脚,但呈现出的星辰陨落景象、星官护信物赴死的决绝、以及地藏身上那纯正(模拟出的)星辰本源与严重伤势,都指向一个事实——这确实是一位来自天外、遭遇大难、前来报信求援的星官残魂。
至于为何镜光无法照彻其前世,或许是其灵魂受损太过严重,亦或是星域变故涉及更高层面的力量干扰。
最终,判官缓缓放下了判官笔。镜面光芒收敛,恢复浑浊。
“跟我来。”
判官转身,走向偏殿另一侧的出口,声音依旧冰冷,但少了几分杀意。
“觐见宫主之前,需得净身焚香,不得携带兵刃。”
地藏心中稍定,迈步跟上。
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雾气氤氲的池边,池水漆黑,散发着净化与安宁的气息。
他依言将残珏置于一旁玉盘,步入池中。
池水触及模拟出的魂体,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试图净化外来气息,但地藏以轮回印之力暗中调和,将自身气息完美融入这净化之力中,不露破绽。
更衣,焚香。
一套繁琐流程下来,地藏身上那属于“星陨冥庭之主”的痕迹被彻底掩盖,只剩下一个纯净而虚弱的“星官残魂”形象。
判官审视片刻,终于点头。
“走吧,纣绝阴天宫主已在殿内等候。”
地藏垂眸,跟上判官的脚步,心中波澜不惊。
罗酆宫这龙潭虎穴,他总算,踏入了第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