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但凡还有些良心,就立马去给皇后娘娘赔罪!以求得皇后宽恕。”
屏风后,杨佩宁正低头翻看今晨崇庆帝命人送过来的书册。
她本就会识字,只是看的书不多。
《论语》之流不算晦涩,她如获至宝。
闻言,她将书册轻轻合拢,眼里滑过一丝冷笑。
“你要我去给皇后请罪?”
在崇庆帝面前,杨婉因自觉顾着脸面,已经很给贱妾所生的杨婉因脸面了。
私底下,并不掩饰自己身为嫡女的高高在上,当即斥责出声。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虽然称病不理事,可皇后就是皇后。你只是嫔妃,莫说近日之事与皇后无关,哪怕与她有关,你身为妾室,受些委屈再正常不过。宫外多少妾室日日在主母跟前站规距,为奴为婢也没有怨言,皇后对你已然是格外仁慈了,你若因为一些小事逮着不放,传出去只会叫人觉得咱们家没有规矩。还让父母因你丢尽脸面!”
杨佩宁轻笑一声。
“若我不去呢。”
杨婉因狠狠蹙眉,“你可别忘了,你能入宫为妃,都是我娘将你记在名下充作嫡女的缘故。你不报恩便罢了,怎还能连累爹娘?”她生气地骂了一句,“真是狼心狗肺!”
槐序气得当即就要冲出去理论,扶桑一把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
杨佩宁却没什么激烈反应,甚至翻看书册看了起来。
“你也知道的,皇后本就不喜欢我。我去了,只会令父亲的处境雪上加霜。身为女儿,我也很担忧父亲,可我能怎么办呢?”
随着语气升起的无能和庸懦,令杨婉因很是厌恶和不耐烦。
不禁发问,“你到底是怎么当上这嫔主的?怎么真遇到事情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佩宁叹息,“我入王府时,陛下身边都没几个人。后来生下连彰晋了位,这时候陛下成了太子,我也顺理成章更进一步。陛下登临大宝,我因资历和皇嗣受封嫔位,也是理所应当。”
杨婉因没参加中秋宫宴,不知道她在与皇后党的唇枪舌战中轻松胜出。
那晚杨佩宁被诬陷陷害舒宝林,她去的时候也迟了,没有亲眼看到杨佩宁在刀光剑影中步步为营,转败为胜。
她只知道,杨佩宁之宠,不过是撞大运生下三皇子连彰,如今又再度有孕才会被皇帝重视。
就连杨佩宁所谓的“盛宠”,都是陛下为了周全她杨婉因名誉的缘故。
所在在杨婉因的角度看来,杨佩宁能在此时说出这些话来,也不奇怪。
她本就是个蠢笨的庶女。
上不得台面。
若非母亲给了她一个嫡女的身份,她哪有这么好的福气?
这么想着,杨婉因对杨佩宁的不屑更上一层楼。
话不投机半句多,杨婉因懒得再与她多舌,转身回去想对策去了。
槐序给自家主子端来热饮,“这二姑娘说话也太气人了些,娘娘您都不生气。”
杨佩宁喝了一口,又继续看书。
“没必要。”
“我与她所处境遇不同,所想也不同,争个高低做什么?与其白费那工夫,倒不如多看会子书。”
好不容易有光明正大看书册的机会,她必定要抓住的。
说话间,芙娘轻脚入殿。
“娘娘,遵照您的吩咐,菊花糕已经送去紫宸殿了。”
“陛下用了吗?”
芙娘颔首,露出笑容,“陛下说今晚来倚华宫用晚膳。”
杨佩宁正好看到有趣之处,勾唇一笑。
“那就好。取我的琴来。”
扶桑侍立在一旁,微笑询问:“娘娘终于要出手留住陛下了吗?”
“新学读书,我需要个夫子。”
倚华宫人都是伶俐能干的,却都是贫苦出身,不读史册。
她作为嫔妃,倒是可以从宫外请女夫子来教学。
可这个时代,女子教学无非是女德女戒和诗经之流。
她不喜欢。
最好的选择,便是赵端。
抛开别的不谈,他的文采,在先帝朝众多年少成名的皇子中,都是出类拔萃的。
*
秋来万花凋谢,菊花却开遍了皇宫的各处角落。
这些日子崇庆帝走到哪里都能瞧见盛放的秋菊。
每每一看到,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一个人来。
正巧这日倚华宫送来了一碟子菊花糕。
在众多嫔妃送来的珍惜菜肴或糕点中一点都不突出,可他唯独却只挑了这一个吃。
连杨婉因差人送来的鸽子炖血燕都没动。
杨佩宁在菊花糕上是花了心思的。
崇庆帝这样挑剔的人吃了后,也赞不绝口。
批完折子后,便比通知的时辰更早地来了倚华宫,也没叫人提前通传。
却没见倚华宫的主人来接,他甚是疑惑。
“你们娘娘呢?”
明仲领着一众正殿的侍女内侍的跪拜下去,“娘娘正在思静轩,奴婢这就去请……”
赵端抬手,“不必了。坐了一下午,朕也多走几步路。”
他还从未去过思静轩。
明仲会意,立马给天子领路。
倚华宫在先帝朝是无主之宫,杨佩宁入住后打理得十分精致。
从正殿到思静轩,一路上竹木常青,花朵繁盛。
越往里走,竹子生长愈发茂密,青翠纤细的枝条直插云霄而上,又散下层层如碧玉般的绿叶。
秋风一吹,竹叶飒飒作响,令人心旷神怡,一日烦忧尽忘。
光是踏足此处,崇庆帝心情便更好上几分。
忽而一阵悠扬的琴音传来,和着林中清风,一同缭绕入耳。
崇庆帝几乎是下意识的,迈开了步子往里走。
远远的,便见一青衣美人于廊下抚琴。
他抬手令随从都止步,负手缓步轻脚而行。
眉目如画,脸庞温柔,恰似被岁月精心雕琢,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子书卷气,垂眉浅笑间,尽是动人的明媚。
不是淑嫔杨佩宁又是谁。
一曲终了,崇庆帝才喟叹出声。
“自五年前,冬至宴后,李孺人病逝,你再未奏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