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峘渊不是被吓到。
一个从死人堆里轧过来，取过无数敌人性命、首级的人怎么可能惧怕鬼神？
只是他突然想到她从前能附在这具身体上面，那么将来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儿？
如果这一切是在他离世以后还好，倘若他在世，她的魂魄便从这具身体离开……
萧峘渊不敢想下去，除了生死以外，他不接受两人以任何形式的分离！
“渺渺。”
“啊？”双肩突然被男人握住，温灼华眼睫颤了下，抬眸直勾勾撞入那双流淌着晦涩情绪的眼底，“皇上做甚这副模样？”
萧峘渊没有回答她的疑问，眉眼尽是凝重之色，一字一句近乎从嗓子里挤出来般：
“告诉朕还往后会有这种事儿发生么？”
温灼华被问得一愣。
须臾她明白过来他不是被吓到，而是在害怕，他怕有朝一日她的魂魄会突然离开这具躯体，进入到另一具身体里。
可是这问题她要怎么回答？
温灼华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来到这个朝代，在这个身体里待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异样不适，可这种离奇的事情能出现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所以有些话她不能说得太满。
“如实说臣妾也不知道……”
“朕不准你离开！”
往常女子惯会甜言蜜语，如今面对这么戳他心窝的事都不肯使出半分哄人的本领，由此可见她也认定她有很大离去的可能，于是不等温灼华说完，萧峘渊厉声开口。
闻言温灼华苦笑了声。
离不离开哪是她说得算的，她从现代来到古代都是一场意外。
从她这声苦笑声中，萧峘渊似乎懂了些什么，他用近乎逼问的口吻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就算你离开，朕掘地三尺也会找到你！同样你也会回来寻朕的，对不对？”
男人迫切确认的心思摆在了明面上，温灼华抿紧的弧度显得愈发苦涩、茫然。
掘地三尺有用么？万一她又意外回到现代呢？届时两人相差得可是千百年的岁月。
有些话说出来对他许过于残酷，可她不能瞒他，若将来哪一天真有天造化弄人让她再回现代，她不能让他漫无目的寻找下去，守着没有盼头的希望浑浑噩噩下去。
而且他们的行禾还需要他照顾……
有一天她真从这个朝代消失了，她希望他们父子好好过下去。
“皇上。”温灼华缓缓开口，纤细的指尖轻柔地抚上男人紧锁的眉宇，“您还记得臣妾从前跟你说过的空调么？”
但凡她说过的话，萧峘渊几乎都记在心里。更何况当年他还特意让人去查了这两样他从未听说过的东西。
隐约察觉出这两样东西和她没进入这副躯体前有关，于是萧峘渊暂且压下无处释放的急躁，沉声说道：“朕记得。”
“关于阿姨，臣妾当年并未骗您，她相当于宫里领俸禄、侍奉人的宫女嬷嬷……”
跟古代人讲现代，说来话长。
温灼华边说边枕上萧峘渊的臂膀，“至于空调，那是臣妾生活的地方用来解暑解热的一种工具，它要比冰盆好用太多，可以拿一个天一个地来形容。冰盆还只有皇室王公大臣以及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的，可空调在臣妾的家乡，平民百姓也用得起。”
平民百姓都用得起解暑的东西，那得是多富饶的一个国家？这个念头在萧峘渊脑子快速闪过，很快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放眼还幸存的几个国家就找不能比崇国强大富饶的；若真有，他早该听说了。
此刻一个他不愿承认又不得不认清的答案呼之欲出，那就是女子并不属于这儿。
又或者她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遥远到她家乡的消息根本传不到崇国，她家乡的人更无法到达崇国。
同样，他也到不了她的家乡。
意识到这些，萧峘渊胸膛之中涌现出一股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他身上气息太过沉重，温灼华第一时间便察觉出来他压抑的心情。是啊，依他的聪明才智肯定是想通了其中关键。
不然身为帝王，对世间一切唾手可得的掌权者怎么会绝望到这种地步……
温灼华眼眶突然酸涩起来，她使劲眨动了几下才压下了即将冒出来的泪。
不止是她，萧峘渊眼尾同样染上一抹猩红，“还有呢？渺渺的家乡还有什么？”
抱着微乎其微的可能，他想尽可能了解她从前生活的地方。
万一他能找到的呢？
男儿有泪不轻弹，大丈夫岂会随意哭？
萧峘渊语调没有异样，可在温灼华看不见的地方，他眼眶里似有润光闪过。
……
隔壁的授课还在继续，萧峘渊也像是上了一堂课，通过女子叙述的家乡，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犹如一只井底之蛙。
原来她在她的家乡也叫温灼华，除了右眼多了颗泪痣，模样与如今几乎别无二致。
还有日行千里的车；搭人在天上飞的赶路工具；千里之外安就能通讯的手机；人人平等、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的制度……
若不是她，这些话换做别人说，萧峘渊都会感到嗤之以鼻，觉得这人疯了。
倏然他想到什么，突然眯起眸子，扳过温灼华的脸，两人四目相对：
“你在曾经的地方可曾婚配过？”
说了那么多，温灼华都有些怀念过去高科技时代的便利，面对萧峘渊的突然发问，她下意识道：“那倒是没有。”
“那倒是没有？”萧峘渊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那渺渺可否告知朕有什么？”
他可记得她还说在她的家乡男女之防没那么严苛，未婚男女可结交为男女朋友。
一直知道萧峘渊警觉，但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警觉，迎着男人似要将她盯出个窟窿的视线，温灼华心里一虚。
婚配她的确是没有。
她只不过是交过“一点点”男朋友罢了，比起他从前的三宫六院差得远呢！
温灼华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她旁边这个都不是醋坛子——
那就是大醋缸！
敢让他知道她谈过多少……温灼华心里一阵恶寒，只怕她得三五天下不了榻！
“是么？”萧峘渊扯扯唇，轻飘飘丢下两个字，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