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的男人没有再翻册子,明显是看完了,陈全安开口请示道:“皇上,沅美人那边还等着,您看是否……”
他话音未说完,男人冷眼便睇了过来。
陈全安被这一眼看得脖子冷飕飕的,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心里止不住委屈。
皇上瞪他做甚?
瞪他也没用啊,这些物件既不是他要拿走的,也不是他承当的沅美人。
说来说去不都是皇上自个宠出来的么。
没了陈全安的叨叨声,萧峘渊再次垂眸看了眼册子上登记的物件,阖上了眸子,吸了口气摆摆手道:“送过去吧。”
先不说他承诺了她。
就算没承诺,那女子看中了这些,他不给,她也一准儿想方设法从他这儿弄走。
与其等她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用幽怨的眼神控诉他,不如干脆些。
趁着男人闭眼,陈全安飞快瞄了眼帝王的脸色,随后垂眼在心里偷着乐了下。
前朝朝臣不是没有难缠、叫皇上看见头疼的主儿。但皇上雷厉风行,又岂会惯着那些个老货儿,总有法子将他们治回去。
眼下,嘿嘿…
他侍奉皇上多年,这还是头次见男人能憋屈到这种程度的。就说皇上拿沅美人没丁点儿办法,犹豫半晌,到最后不还得给么。
“嗻,奴才这就叫人去送。”
陈全安弓了弓身子,片刻也不敢在乾坤宫多停留。
毕竟他不是沅美人,有本事让皇上自己心里憋闷,还得赶着给她送东西。
“等等。”
陈全安刚走没两步被男人叫住,他回过头小声询问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萧峘渊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漫不经心地吩咐道:“你去弄罐生米连带着这些赏赐一道给沅美人送去。”
陈全安茫然地抬了眼。
生米?
皇上这又是和沅主子打甚哑谜?
他虽然好奇,但眼瞧帝王不会多说为他指点迷津,老老实实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等殿门关上,萧峘渊狭长的凤眸瞥着御案上的册子,眸色深了几许。陈全安不懂,他信依照女子的机灵劲儿会懂。
因为他方才想女子平日对他的作风时,又不经意间突然回想起昨夜的事儿。
于是那些被他忽略过去的细节逐渐在脑海中浮现。
宫闱中的妃嫔多数都会演戏,在他面前一个样子,在他看不见的地儿又一个样子。
那她呢?
往日他只知晓女子娇憨可人,极会撒娇卖嗔、说甜言蜜语;而昨夜与那太监对峙,她不慌不忙地捕捉那名太监话里的漏洞,又叫他隐隐约约见识到了她的另一面。
此时的萧峘渊褪去了昨夜因淑妃失子产生的情绪波动,清醒和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现下再琢磨那个太监的话…
他敢说得那么直白笃定,无非是他认定了那名宫女和他是一伙儿的。
只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那名宫女到头来变了卦。
而这突然的转变,若说女子没在中间做些什么手脚的话。萧峘渊自己都要说自己一句自欺欺人。
有一瞬间,他想立即派人去查女子做了什么,末了脑海里回响起那句:
“皇上莫要自责难过了,只要您不嫌弃嫔妾,嫔妾就会一直在您身边,陪着您。”
萧峘渊按捺下心思,垂眸心道:
算了,策划麝香一事的人不是她,就算女子做了手脚,她也是为了自保而已。
他可以不问她做了什么,也不在意她娇憨可人的外表下掩藏了多少心机。
只一点——
萧峘渊眸色微凛,他绝不允她那昨夜那番话有任何哄骗他的成分。
———
陈全安这边得了皇上点头,很快便吩咐人将温灼华挑中的东西送了过去。
冬霜和小允子没跟去养心殿,自然也不知晓发生了何事,眼瞅着外殿都快被流水的赏赐填满了,御前的宫人还在一个劲地往里搬东西,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
冬霜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儿,这是?”
“没什么。”温灼华神色轻描淡写,“这些都是我刚从皇上那讨回来的赏赐。”
小允子不禁愕然,“这么多?”
因着在御前伺候过先帝,他对于这些物件的珍贵程度还算有些眼力劲。
老实讲,主儿讨来的这些赏赐都快跟先帝用的摆设、器物差不了多少了。
闻言,温灼华黛眉轻挑了下,视线一一扫过众人,不紧不慢开口:
“这些多么?”
萧峘渊那儿好东西多着呢,她拿得这些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她都想好了,待往后有机会,她还准备再弄些回来呢。
女子随意的语气令在场的人默了默,脑子里不约而同冒出来同一个字:
多。
尤其是小允子。
他挠挠头,忍不住想:这还不多么?
这赏赐多到让他都以为当今圣上将家底全部都拿了出来,打算自即日起从养心殿,搬进他们这关雎宫长住了。
陈全安拿着皇上肉疼却隐忍不发的神情和女子轻松自得的神色一对比,直想笑。
等宫人将赏赐全弄进来完后,陈全安轻咳了声,“沅主子,您看中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另外,皇上还有一物相赠。”
“哦?”温灼华好奇得看向他。
只见陈全安摆了摆手,一名小太监捧着一个平平无奇的罐子走到了她的面前。
温灼华低眸一看,看清罐里面装得是粒粒饱满、晶莹的大米,语塞地扯了下唇。
见状,陈全安那点好奇心又上来了。
更何况沅美人的性子不知比皇上好了多少,所以他才敢开口问道:
“沅主子,皇上为何送您生米?”
“陈公公。”女子眼神幽幽地瞥向他,“你来之前皇上没跟你说么?”
陈全安讪笑道:
“皇上的意思,哪会轻易告诉奴才呢?“
温灼华抬手示意小允子接过这罐米,唇边溢出一声幽怨的轻哼:“皇上这是拐着弯说本主儿是那进了粮仓的耗子呢。”
陈全安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忍笑忍得辛苦,憋着气忙忙提出告退。
眼看陈公公的脸都要憋红了,生怕老人家再憋晕过去,温灼华也没为难他,摆摆手直接让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