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这声,连忙侧身让出来条道,生怕晚一步就被沅美人给牵连上。
迎着四周打量、惊惧、揣摩的目光,一身淡雅、容貌却艳绝的女子缓缓走到萧峘渊跟前跪了下来,低垂着脑袋,叫人分辨不出情绪来,“嫔妾并不认识殿外那人,也不曾指使人陷害淑妃娘娘。”
末了,温灼华又开口补充了句:
“皇上可愿相信嫔妾?”
这一声她问得很轻很轻,倘若不是离她最近,萧峘渊都难以听清她这句问话。
盯着女子这般模样,萧峘渊面色微微怔愣了下。她在他面前哭闹过、娇气过,时不时还会气到他。可不管怎么说,他都甚少见她这般平静的时候,仿佛赌上了一切,只要他肯说一句信她,她下一刻赴死也无遗憾。
信今日之事儿非她所为么?
他自是信的。
不过这份信任说来对她残酷,他并非是信她这个人,而是他笃定幕后之人。
换做其他人,他无所谓让人知晓他这番心思;可在面对女子时,他下意识不想将方才所想告知于她。
萧峘渊斟酌着如何回复,有些人却看不下去了。皇上的宠爱是有限的,眼下他宠爱沅美人,只有沅美人被今日的事儿拽下去,她身上的宠爱才有机会分给她们这些人。
袁修容便是其中一人。
如今她算看明白了,她不奢求温氏倒下去后,她能与剩下的多位新人争宠。
但她早与温氏结下梁子。
只瞧温氏往上爬的速度,怕要不了多久便能凌驾到她头上去了。
这要是不记仇的还好。
要是个记仇的,真到了那日,岂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这么一想,袁修容眸色飞快闪了下,面上惊咦:“沅美人都还没见到殿外招供的人是何模样,又怎知你不认识呢?”
这话跟点明温灼华就是害了淑妃的凶手无甚差异。
萧峘渊当即不悦地看向袁修容。
和她同在一处的嫔妃都站得笔直,唯独他跟前的女子跪着,卑微到了极点。到了此刻,萧峘渊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偏心。
他见不惯女子低人一等。
连他都未曾真正厉声训斥过的人,他又岂能容忍别人朝她下绊子?
萧峘渊盯着袁修容,直到她害怕地颤了下,他才轻扯了下唇,毫不客气地开口:
“朕竟不知满殿只剩你一个有嘴的了?”
这番话甚是刻薄,众人都听出皇上是在嫌弃袁修容多嘴,事儿多。
袁修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察觉到四下异样的眼光,她只觉得浑身火辣辣的,恨不得当场晕过去才好。
皇上性子虽冷,但他甚少这般嘲讽过后宫嫔妃,更别说像方才那样直白。能叫他如此说,想必男人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后宫不缺聪明人。
见状,有些抱着浑水摸鱼,将沅美人拉下去的心思的人也都偃旗息鼓了。
就连与袁修容交好的祺嫔,此刻都不敢贸然开口替她说话。
殿内沉寂下来,萧峘渊垂下眼眸,朝地上的女子伸出手:“渺渺,起来。”
再愚笨的人也能听出来皇上这声渺渺唤得大概是沅美人的小字。
唤一女子小字是多么亲昵的举止,于才人心中就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淑妃可还在后面的榻上躺着,都到了这种程度,皇上难不成还想护着沅美人?
“皇上…”温灼华似是受到激励般,这才肯抬起头,“嫔妾尚未洗脱冤屈…”
萧峘渊蹙了下眉,放轻了嗓音:
“先起来。”
“嫔妾谢过皇上。”温灼华敛下眸子,将手递给他,借着男人的力道缓缓站了起来。
于才人深知不能再耽搁下去,她不着痕迹抬眼,正巧陈美人也在看她,两人暗中对视了一眼,点了下头。
“皇上。”于才人站了出来,直视着前方站在一起的男女,“您不妨让陈公公将殿外的人带进来询问一番,免得冤枉沅美人。”
知晓于才人没安好心思,不过温灼华也正有此意,只有将殿外的人带进来对峙,才方便她洗脱身上的脏水。
于是她轻扯了下萧峘渊的袖口,轻声开口:“皇上,淑妃娘娘还在昏迷中,将人叫进来吵闹了些,不若出去再说罢。刚好嫔妾也想见见那个人,想问他一些事儿。”
萧峘渊看着女子乖巧恬静的脸,眸底闪过一缕复杂、令人看不透的神色。
淑妃、皇嗣出事,旁人只怕要在心里拍手叫快。唯有她,到了这个时候,竟还会想起关心淑妃的身体……
须臾,萧峘渊点了下头,允了女子的提议。从榻上站起,一双凤眸掠过在场的人,他牵着温灼华的手朝外走去。
自查案一事被交给禁军,皇后就没再开口说过话,谁也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丽妃站的位置是离皇后最近的。
她似不经意间地看了皇后一眼,瞥见皇后寡淡的眉眼时,微扯了下唇,明艳的脸上嘲弄转瞬即逝。
当人都是傻子不成?
若说她最恨的人是周贵嫔,那么皇后最恨的人只怕是淑妃了。
丽妃漫不经心扶了下发簪,开口说了今夜第一句话:“皇后娘娘,皇上都出去了,您还不出去么?”
皇后压下心底的怨气,看了眼丽妃,视线最后停留在气息微弱的淑妃身上。
云喜察觉到这道目光,身子动了下,下意识想往自家主子身前挡,又忍下来。
皇后好似未发觉她这般警惕的动作,温声道:“你留在这儿照顾好你家主子。有皇上和本宫在,一定会为淑妃讨个公道。”
云喜抿了抿唇,低声道:“奴婢在这儿替我家主子谢过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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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全安在外监刑。
其他受伤的宫人都被带了下去,只剩下控诉温灼华的小太监。
好好一场生辰宴,如今一团糟乱。
夜幕沉沉下,交泰殿前亮着几盏宫灯,血迹陷进了地砖里,莫名阴森,叫人有种身处慎刑司的错觉。
听到这被打得鲜血淋漓的太监仍在一声声控诉着沅美人,陈全安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杂家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究竟说不说实话?”
太监闻言,声嘶力竭地笑了笑:
“陈公公就是打死奴…奴才…奴才还是要说…这一切都是沅美人指使奴才做的…”
陈全安见他咬死了沅美人,无奈只能让禁军停了手,准备前往偏殿向皇上回禀。
他尚未转身,一道低沉冷淡的嗓音醒后传来:“是么?沅美人是如何指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