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峰，后山断崖。
涂山浅浅盘膝坐在一块山石上，双目紧闭，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薄的灰紫色雾气，这雾气时而聚拢，时而被罡风吹得逸散。
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体内正在进行的激烈交锋。
陆灵站在她身后三丈开外，身影在狂风中纹丝不动，素白的衣袂猎猎作响。
“放它出来！”陆灵的声音穿透风啸：“别想着压制！去触碰它，感受它流淌的轨迹！让它成为你延伸的触角！”
“嗯！”
这一次的痛苦远超以往！
她头顶的雪白狐耳应激般根根毛发炸起竖立，那条蓬松的尾巴则死死绷直，僵硬的拍打着身下的岩石，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她的眼睑剧烈颤抖着，想要睁开，却仿佛有千钧重物压着。
陆灵的声音如同灯塔的光束，强行刺穿这片黑暗：“抓住它！引导它！你的心，就是你的锚！你的意志，就是你的舵！”
涂山浅浅咬破了嘴唇，腥甜的血液让她濒临崩溃的意识抓住了一丝清醒。
白雪儿虚伪的笑脸、那星辰囚笼中的阴冷气息、自己被当成棋子算计……
“滚开！”她在灵魂深处嘶吼！
恨意之下，那冻结灵魂的粘稠感竟出现了一丝松动！
涂山浅浅抓住了这瞬间的“空隙”！
她不再被动承受，而是凝聚起所有残余的意志，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艰难操控小船的舵手。
笨拙却顽强地，尝试去“触碰”那些漂浮在黑暗中的“意念碎片”。
指尖冰冷？不，是灵魂层面感知到的冰冷触感！
轨迹混乱？那就去描摹那混乱中细微的流动方向！
靠近那丝污浊？那熟悉的作呕感就是路标！
每一次主动的“触碰”，都伴随着灵魂的剧痛。
她的身体痉挛得更厉害了，七窍中溢出的不再是黑气，而是令人心悸的暗紫色污秽。
不知过了多久，风似乎都小了些。
涂山浅浅周身那层灰紫色的雾气不再狂暴地逸散，反而以一种极其缓慢滞涩的节奏，开始围绕着她身体缓缓流转。
虽然依旧驳杂混乱，却不再是无序的暴乱。
她猛地睁开眼！
浅棕色的眼瞳深处的疲惫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好在所有的努力都是有效的。
她成功了！
不仅仅是操控灵力的水平大幅上涨，更关键的是她抑制了白雪儿专门对她进行调配的污秽！
“今天到此为止。”陆灵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
她挥手撤去了维持涂山浅浅周围空间稳定的灵力。
“可以了，很不错了，不过想完全祛除污秽，可能还需要你突破一个大境界才行……你的基础太差了……”
涂山浅浅身体晃了晃，强撑着没有倒下。她沉默地擦去脸上的污迹，动作僵硬而缓慢。
“浅浅！”
听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欣喜，从远处传来。
他几乎是跑着过来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油纸包，似乎还冒着丝丝热气。
“看！芙蓉镇东市刚出炉的‘蜜云酥’！香得能飘过半个山头！排了好久的队呢！”
听涛跑到近前，献宝似的把油纸包递过来。
（陆灵悄悄和他说了，小公主似乎对人族的各种东西都感兴趣，反而那些珍贵的灵丹妙药，她从来不缺。）
“还热乎着，快尝尝，甜食最能让人开心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目光落在涂山浅浅苍白的脸和嘴角的伤口上，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涂山浅浅没有接，只是抬起那双冰冷的眸子，毫无波澜地看向听涛。
那目光里没有感激，没有喜悦，只有一种纯粹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探究。
她不明白此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如此殷勤。
就和……就和当年的白雪儿一样。
若不是陆灵说他没有恶意，她是绝对不想看到眼前这个人类的。
现在她对于狡猾可恶的人族，只相信陆灵。
一个实力如此强大，有着仙尊传承的人，贵为一宗圣女，不至于欺骗她。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确定了这件事。
那就是陆灵确实是个好人。至少对她来说。
所以她相信陆灵的话，可以和这个人交流交流。
“人族的…点心？”她的声音嘶哑干涩。
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戳了戳油纸包。
软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捏起一块小巧精致的蜜云酥。
温热的甜香钻入鼻腔，是纯粹的、属于烟火人间的味道。
她迟疑了一瞬，在听涛期待的目光中，慢慢将酥饼送入口中。
甜。很甜。甜得有些发腻。软糯的外皮，包裹着甜腻的豆沙馅料。
她机械地咀嚼着，脸上没有任何享受的表情，眼神依旧冰冷，只是那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这种味道…代表了什么？温暖？善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软弱？
听涛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吃完一小块，又拿起一块，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涂山浅浅的动作顿住，抬眼看他，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听涛关切的脸：“很甜。”
她给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随即补充道，像是在陈述一个刚刚学到的人族常识：“似乎是人族用以安抚情绪、补充能量的常见食物。效用…尚可。”
听涛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心底那股怪异感越来越强。
他看着涂山浅浅沾着酥皮碎屑和暗紫污迹的指尖，看着她冰冷的目光。
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狐妖小公主，离他想象中那个会因为一点小事炸毛或害羞的小狐狸，已经变了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