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倚靠在锅炉房那布满锈蚀的门框上，指节间还残留着一丝灼热的余波。夜风从破铁皮的缝隙中挤了进来，轻轻掀动着墙角的几片纸屑，它们在昏黄的灯光下打着旋儿，好似一群无头苍蝇般慌乱。
远处，穷奇仍在发出如同吞咽一般的喘息声，它蹲在园区门口，正悠然自得地舔着爪子，上面血迹斑驳，黑得好似干涸后的锈痕——那可是我们初次战斗留下的纪念。
凤凰的影子一闪，掠过灯泡的顶光，“扑棱”一声稳稳落在我的肩头，一股温热顺着布料渗透进我的皮肤。“你真打算接着用这东西？”它的翅膀还没完全收拢好，抖落了几根泛着红光的羽毛。
我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喉咙发紧。“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目光扫过厂房外那片荒废的游乐区，说道，“明天游客就要来了，锅炉才刚刚修好。”
“比如说什么呢？”它的嗓音慵懒，尾音拖得老长，仿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水池、照明、员工宿舍……”我掰着手指头数着，“还有你们这群大爷的伙食。”
“听起来就像个被榨干精力的老园丁。”凤凰用翅膀轻轻扇了两下，带起一阵热浪。
我没去理会它，转身推开了仓库的门。一股霉味混合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货架上堆满了被尘土覆盖的饲料袋和工具箱，角落里斜靠着一台电焊机，接线口已经氧化成了绿色。
我翻找出一卷胶带、几截电线，又摘下一盏旧灯泡。
“今晚得把主路的灯全部装上。”说着，我已经踏上了梯子，拧开了第一个灯罩。
凤凰飞到了横梁上，看着我在高处磕磕碰碰。“你会栽在这上面的。”它的声音突然压低，“火焰透支得太厉害，灵契会产生反噬的。”
“我现在没工夫听这些警告。”我咬紧后槽牙，指尖腾起一团火焰，小心翼翼地烘烤着生锈的接口。
一夜过去了。当最后一盏路灯亮起时，天边已经透出了灰白色。我的衣服大半都被汗水湿透了，指尖也烫出了几个水泡。
回到办公室，镜子里的那个人让我愣住了。
头发烧焦了。
原本顺直的黑发就像被闪电劈过一样，整片向上卷曲，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火焰形状。我伸手摸了摸，头发柔软却十分蓬乱，怎么弄都贴不回原样。
“这是灵契反噬。”凤凰落在窗台上，爪子尖轻轻敲击着玻璃，“你昨晚用火太猛了。”
“就因为这个原因？”我盯着镜子里那个仿佛刚从爆炸现场爬出来的自己。
“你以为神火是随便就能借用的？”它振动着翅膀靠近我，“每次点火，都会留下痕迹。你昨天一天点了十七次火，连压制术都挡不住。”
我抓了抓那团乱糟糟的头发，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懊悔也无济于事。食堂那边还得去看一下。
结果比我预想的还要离谱。
刚走到园区门口，几个早到的游客就围了过来，有人还举着手机拍照。
“园长先生！”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兴奋地冲了过来，“您的造型太酷了！是特效化妆吗？”
“呃……算是吧。”我嘴角抽搐了一下。
“可以合影吗？”他举起了自拍杆。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后面就围上来四五个人。
“我也要合影！”
“能给我签个名吗？”
“园长先生，您是不是有超能力啊？”
我只好点头答应。凤凰在我耳边闷笑着说：“看来你这发型还挺受欢迎的。”
之后的几天，我的火焰头成了动物园的打卡热门点。不少人专门赶来，就为了看一眼“会喷火的园长”。连帝江都学着我的样子，用尾巴绕着自己的脑袋转了一圈，虽然它根本没有头发。
可就在一切看起来都很稳定的时候，应龙却闹腾起来了。
那天下午，我去巡视水池区，大老远就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走近一看，应龙在池中来回游窜，尾巴不停地拍打着水面，激起阵阵浪涛。
“你在干什么？”我皱着眉头问道。
它停了下来，浮出水面，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我想回家。”它的声音沙哑，好像嗓子被砂纸磨过一样。
“这里就是你的家。”我说道。
“不。”它摇了摇头，鳞片在阳光下闪了一下，“我来自深海，那里有咸咸的海水、璀璨的星光，没有栅栏。”
我没有说话。凤凰在我耳边轻声提醒道：“它最近心跳加快了30%。”
我伸手伸进水里，感受着它的温度。“我知道你想回去。”我说，“但现在还不行。我们需要你。”
“为什么？”它问道。
“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员工之一。”我凝视着它的眼睛，“而且，我会想办法让你安心留在这里。”
应龙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吐出一串气泡，缓缓沉入了池底。
我站起身来，望着园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帝江在欢快地跳舞，穷奇在认真地巡逻，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可我心里明白，这不过是表象而已。
夜里，我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捏着那枚金色符印。体内的热流断断续续地躁动着，就像在身体里不安分地游走。
“你还好吗？”凤凰突然开口问道。
“没事。”我揉了揉眉间，“只是有点累。”
“别硬撑了。”它低声说道，“再这样下去，灵契可能会崩溃的。”
我没有回应。在沉默中，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团卷发。
镜子里映照出一张疲惫的脸，而那簇火焰形状的头发，竟然意外地与我相配。
或许，这就是我作为山海动物园园长的独特身份印记吧。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沉重而又急促。
“园长。”穷奇站在门口，呼吸粗重，“有个游客晕倒了。”
“在哪里？”
“珍禽区。”
我起身往外走去，凤凰紧紧跟在我身后。路过水池时，应龙趴在池底，闭着眼睛。
但它的鳍耳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座动物园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加快了步伐，朝着珍禽区飞奔而去。
身后，应龙睁开了一只眼睛，瞳孔如同深海漩涡般幽暗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