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峰,观星台。
此地的风,似乎永远都比宗门其他地方要冷冽几分,卷着云雾,带着星辰的微光,吹得人衣袂与心神一并飘摇。
当楚皓的身影,重新踏上这片孤高的土地时,周遭的喧嚣与沸腾,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壁障隔绝在外。
功勋殿内那数千道混杂着惊骇、嘲弄、敬畏的目光,都化作了身后的尘埃。
玉逍遥依旧站在观星台的边缘,背对着他,负手而立,宽大的星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要与这片云海星天融为一体。
他没有回头,也无需回头。
“玩够了?”
淡漠的声音,随风而来,听不出半分情绪,却像是一颗石子,精准地落入了楚皓平静的心湖。
楚皓的脚步停下,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邀功,只是从怀中,取出了那卷尚带着一丝血腥气的卷轴,双手奉上。
“弟子,想请师尊在此卷上,烙下天枢峰的印记。”
这,是接取玄级任务的最后一道程序。
代表着此行,并非他个人之举,而是天枢峰的意志。
玉逍遥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代表着死亡与机遇的血色卷轴上,而是越过卷轴,落在了楚皓那张俊美却毫无波澜的脸上。
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平静地审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件自己亲手打磨,即将出鞘的凶兵。
“凝气境七重,去杀金身境。”
玉逍遥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奖励是不错,十万功勋,一部地阶武技,还有一次洗剑池的使用权。用你的命,去换这些,你觉得值么?”
“值。”
楚皓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玉逍遥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那弧度里,是欣赏,是玩味,更有一种智珠在握的淡然。
“李长风已经出关了。”
他忽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神霄峰戒律堂的两位长老,连夜调阅了你入门后所有的行踪记录。”
“摇光峰的周泰,在你走后,在玄榜前站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捏碎了一块传讯玉符。”
“还有……”
玉逍遥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一道星光水幕凭空出现,水幕之上,赫然是宗门外围的山川地理图,上面有十几个红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几处险要的隘口移动。
“这些人,在你接下任务的那一刻,就已经出发了。”
“他们不是去帮你杀血燕子的,他们是去杀你的。”
“现在,你还觉得值么?”
玉逍遥的目光,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要剖开楚皓的道心,看一看里面究竟藏着的是胆魄,还是愚勇。
楚皓看着那副杀机四伏的地图,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他只是抬起眼,迎上师尊的目光,笑了。
那笑容,森然,且带着一丝嗜血的狂热。
“回师尊,弟子觉得……更值了。”
“正好,省得弟子一个个去找他们。”
观星台上的风,为之一滞。
玉逍遥定定地看了他三息,然后,放声大笑。
那笑声,不再压抑,不再淡漠,而是充满了酣畅淋漓的快意!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更值了’!”
“我玉逍遥的弟子,若连这点血性都没有,与那些圈养在山门里的废物,又有何异!”
他大袖一挥,一道璀璨的星光,精准地烙印在了那血色卷轴之上。
嗡!
卷轴上的血光与星芒交织,化作一个玄奥的“天枢”印记,缓缓隐去。
“接着。”
玉逍遥屈指一弹,一物飞向楚皓。
那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也不是什么保命玉符,而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面具呈古铜色,没有任何花纹,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此为‘千幻面具’,道器残片。戴上它,只要对方修为不超过你两个大境界,便无人能看穿你的真容与气息。”
玉逍遥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那份淡漠与疏离。
“此行,你不是天枢峰弟子楚皓。”
“你,是行走于黑暗中的一柄利刃。去,将那些自以为是的猎人,变成你的猎物。”
“去,用他们的血,告诉整个宗门。”
“我天枢峰,要么不收弟子,要么,就只收……怪物。”
楚皓接过面具,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明白了。
从他吞噬李天的那一刻起,从他踏入功勋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了师尊手中的一颗棋子。
一颗,用来搅动这潭死水,用来掀翻整个棋盘的,过河卒!
而他,心甘情愿。
“弟子,告退。”
楚皓将面具收入怀中,再次躬身一礼,随后,转身,大步离去。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他的背影,决绝,孤傲,带着一往无前的杀伐之气,一步步走下观星台,走下天枢峰,走向那片早已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出山,即是杀局。
而他,便是这场杀局中,唯一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