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格拉斯，山风集团并购ombre Florale第六次尽调报告会。
岑阙听到财务顾问团队代表的发言：萃取专利估值七千万欧元。
他轻轻挑眉，唯恐自己听错，向后靠在椅背，侧头向后边二排的周少临提问：“财务团队在会前有没有发放文稿？”
周少临凑到他耳边回道：“没有，说是临时有修改。”
“刚才是不是说专利估值七千万欧元？”
周少临瞥一眼自己的会议记录：“是的。”
岑阙眉头紧锁。他还以为是自己熬穿了精力不济所以幻听。
上次尽调报告会议分明提到，五年前ombre Florale企图买断专利时，售价仅为一千二百万欧元，五年过去，萃取技术更新迭代频繁，技术市场竞争不比资本市场逊色，一项五年前的专利怎么会有如此巨幅的增值？
“好，那么，法律风险与合规方面，岑律师？”
谷依岚亲自主持的会议，岑阙质疑的询问动作和细微表情，尽数落入她眼底，而她明显并不在意，眼角眉梢是轻易而放肆的打量。
岑阙对她的视线有所察觉，然而并不对视，他没有到会议桌对面去，只回头交代周少临将设备投屏，他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了报告。
听到专利风险方面的详细陈述，谷依岚显然没有上次会议那么专注，岑阙论述的全程，她都没有低头看一眼文稿，整个人闲适又放松。
她是听着就足够了解了？
岑阙：“综上，我们整体延续上次全体顾问会议的法律意见，专利纠纷依然是最大风险，另外，需要留意欧盟反垄断条款的相关限制风险。以上是荣信关于本次收购案的第六次法律合规性和风险控制报告的全部内容。”
谷依岚没有就他的报告提出任何疑问，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展开讨论，敲了敲桌面，淡淡吩咐：“好，财务、审计、评估团队都留下吧，其余人散会。”
其余人？
本次尽调团队就只包含财务、法律、审计和评估，除了部分行政跟随人员，其余人也就是——法律顾问团队。
让他们走？
不仅岑阙团队的人员惊诧，其他顾问人员也是面面相觑，低声议论。
没有合规的人在，接下来会议怎么开展？
周少临靠过来，低声急问：“岑律，怎么回事啊？”
岑律面上没有一丝讶异，他侧头同周少临说话，视线与主位上的女人短兵相接，眸底闪过一丝寒芒。
女人嘴角微微上扬，眉眼含笑，妩媚又森冷。
“没什么事，好事。我们可以回国了。”岑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足够附近的人听到，宠辱不惊的语调，仿佛被羞辱的另有其人。
说着，他就这么靠在椅背，单手操作笔记本电脑，在众目睽睽下清除了包括此前投屏后残留在系统内的报告数据，切断投屏，阖上电脑，站起，系上西装纽扣，朝一同工作了两个月的“同事们”浅浅颔首，提着公文包，转身离开。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律师团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
“接下来谈判阶段我们另有人选，”谷依岚朝门口比了个“请”的手势，无比温柔道：“感谢。”
他们出局了。
在没有犯任何明面上的错误的时候，被甲方中途踢出局。
这不仅仅是丢失了案子的问题，这个案子多少人都盯着，最后被年纪轻轻的岑阙拿下，如今莫名被踢，在业内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周少临醒过神，拍拍尚且懵然不知的同事：“走了！”
一行几人，跟在岑阙身后退出了办公室，然而也只敢默默跟在身后，谁也不敢上前询问。
“周律，你去……”
“是啊，岑律最疼你了。”
“说什么呢，什么时候了说这个。”
“那怎么办？”
“听安排。”周少临也烦得很。
跟随岑阙那么久，从来只有他们拒绝别人的份，这个岚总一早就巴结，不仅给案子，还介绍岑律参加了好几场企业家沙龙，虽然岑律貌似只去过一次。
人的脸怎么能说变就变？
难不成真像女同事猜测的那样，岚总对岑律有那方面的意思？不会吧，她都能给岑律当小姨了。
但……
冲自家老板这招人的外在内在条件，还真不一定……
那么，突然翻脸难道是因为老板谈恋爱了？
不至于吧！
周少临一通头脑风暴，被岑阙回头一句话打乱：“订机票，最早一班。”
“好，好的老板。”他点头似捣蒜，这下也不用藏着老板的护照了，天知道他整日提心吊胆的。
岑阙静默两秒，目光缓缓扫过团队每一个人，而后也只是交代了句：“你们也都抓紧收拾东西吧，辛苦了。”
“好的岑律……”
他颔首，刷卡开门进了自己房间。
几人在门口面面相觑，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作鸟兽散。
周少临回到房间，抓紧收拾自己东西，他没什么章法，东西一股脑往行李箱里塞，收拾好了正要去隔壁给老板打下手，顺势把护照还回去。
刚拧开门，就听到岚总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岑阙，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离开会场的样子特别性感，我都有点后悔了……”
周少临目瞪口呆，捂着嘴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惊呼。
果然女同志的分析才是最准的。
岑阙没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嘲弄里带着一丝了然。
周少临在他身边工作这么久，从来没听过老板如此冰冷而嘲讽的声音。
谷依岚并没有因此恼羞成怒，反而笑了笑：“如果后悔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姐姐会不计前嫌的。”
“敬谢不敏，”岑阙冷冰冰答道：“不过既然山风集团支付给我律师费，解约前我也最后给你一条法律意见。”
短暂的沉默。
岑阙：“市场行为与经济犯罪一线之隔。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较之前更长时间的沉默。
“可惜了，如此英俊性感又聪明的男人，不能为我所用。”
随着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谷依岚笔挺的脊背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