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别意难言
子夜时分，蜀地的雾气如轻纱般漫进小院，玄霜赤足立于青砖之上，冰蓝色的灵力自指尖流淌而出，在月光下凝成晶莹的丝线。
她望着小翠家的方向，轻叹一声，灵力化作流光没入窗棂。入梦的小翠看见玄霜身着素白衣裳，站在开满野菊的山坡上，山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小翠，我要走了。\"
玄霜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哽咽，
\"婆婆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我用术法为她调理，但终究只能延缓......往后，便要劳烦你多费心照料。\"
小翠想要开口挽留，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只能红着眼眶拼命点头。玄霜抬手轻抚她的发顶，灵力悄然注入她体内，\"若婆婆有任何不适，你心中默念我的名字，我自会知晓。\"
施法完毕，玄霜来到老妪房门前。屋内传来老人粗重的呼吸声，每一声都像是破旧风箱的抽动。
她闭上眼，掌心泛起幽蓝光芒，灵力如涓涓细流渗入屋内，游走在老妪的经络之间。那些淤堵的血脉被一一疏通，衰老的脏器得到滋养，老妪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在睡梦中露出安心的笑容。
……
次日清晨，炊烟依旧从老妪家的烟囱袅袅升起。
玄霜坐在灶台前，往灶膛里添着晒干的玉米秸秆，火苗欢快地跳跃着，映红了她的侧脸。
老妪在一旁盛饭，佝偻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愈发单薄。\"霜姑娘，多吃些。\"老妪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放在她面前，\"看你最近都瘦了。\"
两人静静地吃着饭，唯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在屋内回荡。饭后，老妪又坐在了那把熟悉的竹椅上，大花懒洋洋地趴在她脚边，小猫们在院里追着一团毛线球打闹，不时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声。玄霜望着这温馨的一幕，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千言万语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娘！霜姐姐！\"小翠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发髻有些凌乱，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你们不知道，现在镇上都传疯了！说霜姐姐是九天玄女转世，能呼风唤雨，还能起死回生！\"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坊间的传闻，手舞足蹈的模样惹得老妪和玄霜都笑了起来。
\"娘！霜姐姐！我给你们讲讲外头传的新鲜事儿！\"她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是刚出锅的麻饼，芝麻香气混着热气扑面而来，惊得大花猫竖起尾巴炸毛。
老妪笑着用围裙擦手：\"又听谁说瞎话了？\"
\"这次可不是瞎话！\"小翠掰下块麻饼塞进玄霜手里，自己咬得满嘴掉渣，\"镇上王记食肆的伙计亲眼瞧见的！说是上个月暴雨冲垮了李家村的石桥，霜姐姐站在河岸上，抬手一挥就凝结出座冰桥！村里人踩着冰面过河，冰棱子在脚下闪着蓝光，跟走在天宫里似的！\"
玄霜正要否认，小翠又绘声绘色比划起来：\"还有还有！隔壁县张屠户家的小儿子中了邪，浑身长满黑毛！霜姐姐摘了片柳叶，往孩子眉心一点，黑毛就跟雪花似的往下掉！现在那孩子见人就说自己做了场梦，梦里有位穿蓝裙子的仙女，抱着他飞过了九十九座山！\"
老妪听得直摇头，眼角笑出细密的皱纹：\"越传越离谱了。\"
可话音未落，小翠又压低声音：\"最神的是这个！前儿个有个瞎眼老汉，摸着黑来求霜姐姐。您猜怎么着？霜姐姐对着老汉的眼睛呵了口气，老汉当场就能看见东西了！他逢人就说，霜姐姐的眼睛比太阳还亮，照得他心里头暖烘烘的......\"
就在这时，小翠突然收了笑容，扯着衣角小声道：\"娘，大柱天天往山里跑，家里就剩我和婆婆对着。她总嫌我做饭咸，说话又唠叨......\"
她偷瞄着老妪的脸色，\"要不，您跟我去住些日子？我新学了蜀绣，正好给您绣个鸳鸯枕头。\"
竹椅发出吱呀声响，老妪缓缓转头。晨光穿过她斑白的发丝，在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蒙上了层雾，却又仿佛能看穿岁月的褶皱——她见过战乱时流民啃食观音土，见过瘟疫里白发人送黑发人，此刻的目光里沉淀着七十年的沧桑。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颗残缺的牙齿，像是看透了小翠笨拙的借口，也看懂了玄霜欲言又止的犹豫。
\"人啊，就像秋天的叶子。\"老妪的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枯叶，布满老年斑的手却紧紧攥住玄霜的手腕，\"该聚的时候聚，该散的时候......\"她顿了顿，枯瘦的指节擦过玄霜冰凉的手背。
“霜姑娘……”
院角的小猫突然打翻了陶罐，清脆的碎裂声里，玄霜看见老妪眼中转瞬即逝的泪光，在皱纹深处碎成点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