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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滴答…”

漏壶浑浊的泥水,在“计时典章”冰冷铁律的鞭笞下,滴落得愈发急促、沉重。每一次“滴答”都像敲在濒死者的心尖上,催促着生命的流逝,也鞭打着祭坛上仅存的活动。骨筹枯槁的身影在惨淡的天光下如同鬼魅,他紧握着那柄暗红近黑、蚀刻着枯骨星辰的“铁律鞭”,鞭梢那根由老时奴额骨与青铜熔铸的晷针,在空气中划出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刻度。他的深陷眼窝扫视着下方匍匐的奴隶,每一个细微的颤抖、每一次不合时宜的呼吸,都可能招致那柄鞭子无形的一击,带来皮开肉绽和寿元枯竭的双重折磨。

秩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浸透骨髓的冷酷,被强行钉在了这片被毁灭权杖笼罩的祭坛上。

然而,秩序之下,是濒临崩溃的源头。

草叶王枯槁的身躯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身下污血早已凝固成暗褐色的冰壳。他浑浊赤红的眼窝深处,那点象征王权与暴戾的毒焰,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带着破锣般杂音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他身上那些被“铜律”巨钱威压撕裂的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隐隐有暗金色的微光在侵蚀,仿佛连他的血肉都在被那冰冷的物质法则缓慢地“称量”、“定价”,随时可能彻底崩解。王权,如同他残破的身体,正在时间与规则的夹缝中,不可逆转地滑向深渊。

骨筹的目光掠过草叶,那深陷的眼窝里没有忠诚,只有一种冰冷的、物尽其用的算计。草叶还不能死。至少,在榨干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在这冰冷新秩序中找到更稳固的立足点之前,他必须吊着这口气。

“王……需要……镜子。” 骨筹枯槁的声音响起,冰冷,沙哑,带着铁律鞭回响的金属质感。

他猛地转向祭坛下方,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那些因恐惧而缩成一团的奴隶。最终,定格在几个蜷缩在角落、双手布满新旧伤痕、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独特呆滞的奴隶身上。那是部落里地位最低贱、几乎被遗忘的群体——磨镜奴。他们终日与粗糙的石英砂砾、浑浊的油脂、沉重的磨石为伍,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打磨出祭司和王族用于“窥探神意”、“映照威仪”的青铜镜面。他们的背永远是佝偻的,指关节永远是扭曲变形的,眼神如同蒙尘的劣质镜片,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泽。

“召……磨镜奴!” 骨筹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铁钉,楔入死寂的空气。“取……‘镜石’……‘血膏’!起……‘净炉’!”

被点名的几个磨镜奴身体剧烈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他们浑浊的眼珠里,那麻木的深处,瞬间翻涌起巨大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比面对剑卫的屠刀更加浓烈的恐惧!他们彼此交换着绝望的眼神,枯槁的嘴唇无声地颤抖着。

“镜石”并非普通的石头,而是部落领地边缘一处死亡绝地产出的、蕴含剧毒和诡异能量的黑色矿石。开采它的人,十有八九会浑身溃烂、内脏衰竭而死。

“血膏”更非油脂,而是用特殊草药混合着新生婴儿的胎脂和未凝固的脐带血熬炼而成,腥臭刺鼻,蕴含强大的“通灵”怨念。

“净炉”……那根本就是磨镜奴的炼狱熔炉!

骨筹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冰冷的黑洞,无视他们的恐惧,声音拔高,带着铁律鞭特有的、加速时间流逝的残酷韵律:

“以……‘铜……律’……为……基!”

“以……‘兵……器……典……章’……为……砧!”

“以……‘计……时……典……章’……为……火!”

“铸……‘映……真……之……镜’!”

“定……‘镜……业……典……章’!”

他枯槁的手指猛地指向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枯槁、双手十指几乎完全扭曲成爪状的老磨镜奴:

“你……是……‘镜……胚’!”

“献……你……的……骨……血!”

“磨……尽……人……间……虚……妄!”

“照……彻……神……魔……本……相!”

“不!骨筹大人!饶命!那……那是……” 老磨镜奴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哀嚎,浑浊的老泪混着脸上的污垢淌下。他太清楚成为“镜胚”意味着什么!那是比被投入净炉熔炼矿石更恐怖百倍的酷刑!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本能地向后蜷缩。

“啪——!!!”

一声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

骨筹甚至没有完全扬起手臂,只是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铁律鞭”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毒蛇,鞭梢的骨铜晷针在空中划过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暗红残影!

老磨镜奴的惨嚎戛然而止!

他的左脸颊上,凭空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鞭痕!伤口边缘焦黑,皮肉翻卷,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伤口深处,粘稠的、如同铁锈般的暗红光芒在涌动!更恐怖的是,他原本就稀疏花白的头发,在鞭痕出现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燎过,大片大片地化为灰烬飘落!脸上深刻的皱纹瞬间叠加了数倍,如同干裂千年的河床!他整个人的气息,在刹那间枯萎了一大截!

“耗……你……十……年……寿……” 骨筹冰冷的声音响起,“再……违……逆……”

“下……一……鞭……”

“抽……干……你……余……生!”

“让……你……化……作……镜……下……尘!”

老磨镜奴枯槁的身体彻底僵住,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抽气声,那深入骨髓的恐惧终于压垮了一切。他浑浊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光亮,只剩下彻底的、如同死物般的绝望。他佝偻着背,一步一挪,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拖拽着,走向祭坛中央那口再次被点燃的、火焰呈现出诡异纯净白色的“净炉”。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生命的最后灰烬上。

临时搭建的净炉,炉火是纯粹的、近乎透明的白色,燃烧的是一种稀有的、带着异香的白色石炭,温度奇高,却诡异地没有多少烟气。炉膛内壁光滑如镜,反射着冰冷的白光。

“材!上材!” 骨筹的命令冷酷无情。

沉重的背篓被拖来,里面是几块大小不一的“镜石”。那石头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散发着一种浓烈的、如同腐烂金属混合着硫磺的刺鼻气味。仅仅是靠近,就让人头晕目眩,皮肤隐隐刺痛。兵奴们戴着简陋的、浸过药水的厚布手套,强忍着恶心和不适,用铁钳夹起这些剧毒矿石,颤抖着投入净炉那纯净的白色烈焰之中!

“滋——啦——!”

镜石一入炉,纯净的白焰瞬间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绿!矿石表面发出剧烈的、如同无数细小生物被烧灼的尖啸声!浓密的、带着剧毒颗粒的黑烟翻滚涌出!空气中刺鼻的腐烂金属味和硫磺味瞬间浓烈了十倍!几个靠得稍近、负责鼓风的奴隶猛地捂住口鼻,剧烈咳嗽起来,脸上迅速泛起不正常的青灰色!

“熔!熔净杂质!” 骨筹咆哮,手中的铁律鞭微微扬起,无形的威压让所有奴隶不敢稍停。

巨大的兽皮风囊在鞭笞般的鼓点下疯狂鼓动!炉火在剧毒黑烟的裹挟中猛烈升腾!暗绿色的火焰舔舐着漆黑的矿石,矿石在高温下开始软化、变形,表面冒出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泡沫,不断炸裂,散发出更加恶毒的烟气。

与此同时,一个密封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陶罐被捧了上来。盖子揭开,里面是半凝固的、暗红近黑、如同腐败内脏般的粘稠膏状物——“血膏”。那气味混合了浓烈的草药苦涩、陈年血腥和一种无法形容的、属于新生命的怨毒气息,令人闻之欲呕。

骨筹枯槁的手指指向那个被抽干了十年寿元、如同行尸走肉般站在炉边的老磨镜奴:

“取……‘初……血’!”

“心……头……血!”

“三……滴!”

“要……滚……烫!”

一个手持锋利青铜匕首的剑卫大步上前。老磨镜奴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没有看那匕首一眼,只是茫然地、顺从地扯开了自己破烂肮脏的麻布上衣,露出了枯槁如同柴薪般的胸膛。皮肤松弛,肋骨根根分明。

匕首的寒光映照着他绝望空洞的眼睛。

“噗!”

匕首精准地刺入他左胸心口位置!

滚烫的、颜色异常暗沉的血液,如同粘稠的油,缓缓涌出!

剑卫用一个小小的、边缘锋利的青铜杯口,接住了三滴!

暗红的心头血滴落在下方盛放着“血膏”的陶罐里!

“滋……!”

如同滚油滴入冷水!那三滴心头血与“血膏”接触的瞬间,陶罐里猛地腾起一股浓烈的、带着刺鼻甜腥味的暗红烟雾!烟雾中,仿佛有无数婴儿尖锐的啼哭和老人绝望的哀嚎在瞬间响起,又戛然而止!罐中的膏体剧烈地翻滚起来,颜色变得更加暗沉深邃,仿佛拥有了生命!

“入……‘胚’!” 骨筹指向老磨镜奴。

老磨镜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最后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但仅仅是一闪。他认命般地闭上眼,任由两个兵奴粗暴地剥去他上身仅存的破烂衣物,露出枯槁、布满新旧疤痕和烫伤的胸膛与后背。

滚烫的、混合了剧毒矿石熔融液和恐怖“血膏”的粘稠浆液,被兵奴用特制的、布满符文的石勺舀起!那浆液在石勺中翻滚,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流动的暗金色与墨绿色交织的色泽,表面不断鼓起又破裂的气泡里,仿佛囚禁着无数扭曲的面孔!

“滋啦——!!!!”

滚烫的浆液,被狠狠浇淋在老磨镜奴赤裸的胸膛和后背上!

“呃啊啊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超越了人类承受极限的惨嚎,从老磨镜奴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凄厉得如同地狱最深处的恶鬼被投入了熔岩!他的身体如同被扔上岸的活鱼般疯狂地弹跳、扭曲!皮肤在接触到浆液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焦糊声,迅速碳化、变黑!但更恐怖的是,那浆液并未停留于表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虫,疯狂地朝着他的皮肉深处钻去!所过之处,肌肉纤维如同被强酸腐蚀般消融!骨骼发出被侵蚀的“滋滋”声!

剧毒!高温!以及那血膏中蕴含的恐怖怨念和通灵之力,同时作用于他的血肉和灵魂!

“按……住……他!” 骨筹的声音冰冷如铁。

几个强壮的剑卫死死按住老磨镜奴疯狂扭动的身体。他枯槁的身体在非人的痛苦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每一次挣扎都让按住他的剑卫手臂肌肉贲张!他的眼睛瞪大到极限,眼球暴突,布满了血丝,瞳孔深处是纯粹的、地狱般的痛苦!他的嘴巴大张着,惨嚎声已经变成了破风箱般的抽气,每一次抽吸都带出黑色的血沫!

兵奴们无视他的惨状,继续将滚烫的浆液一遍遍浇淋在他身上!尤其是前胸、后背、双臂!浆液迅速覆盖、冷却、凝结!一层又一层!将他包裹在一个不断增厚的、暗金与墨绿交织的、如同流动金属凝固而成的恐怖外壳之中!这外壳的形状,正在被强行塑造成一面巨大的、凹凸不平的镜胚雏形!

“嗡——!!!”

悬浮于祭坛中央的核弹头权杖,顶端的幽蓝冷光再次闪烁!一股冰冷的、带着物质解析和毁灭规则的意志扫过!精准地注入那正在老磨镜奴痛苦躯体上成型的镜胚!

“滋——!!!”

镜胚外壳上流动的诡异光泽瞬间凝固!颜色沉淀为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沉的暗青!外壳表面,无数细微的、如同活物血管般的暗金纹路浮现出来,构成复杂的、令人眩晕的几何图案!

与此同时,骨筹手中的铁律鞭也微微震动!一股加速时间流逝的冰冷力量笼罩了镜胚和老磨镜奴!

“呃……嗬……嗬……”

老磨镜奴的惨嚎声迅速微弱下去,他的身体在剧痛、剧毒和时间的双重摧残下,如同风干的朽木般迅速枯萎、僵化!他的生命气息如同退潮般消散,被那凝固的镜胚外壳贪婪地吸收、封存!他的眼珠失去了最后的光泽,凝固在极致的痛苦和空洞之中,深深地嵌在暗青色的镜胚表面,如同两颗绝望的、被永恒禁锢的黑曜石!

一面巨大、沉重、表面布满诡异暗金血管纹路、边缘凝固着人形轮廓(尤其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的恐怖青铜镜胚,赫然成形!它矗立在净炉旁,散发着冰冷的、混合了剧毒、怨念、通灵之力和时间残酷的诡异气息!

“磨!” 骨筹的命令毫无温度。他的目光扫向剩下的几个磨镜奴,最终落在一个相对年轻、但双手十指关节已经严重变形、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的女奴身上。“你……是……‘磨……石’!”

“用……你……的……手!”

“用……你……的……骨!”

“磨……出……‘典……章’!”

“映……出……‘真……相’!”

被点名的女奴,名叫红砂,身体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想将那双布满厚茧和裂口、指节扭曲如同老树根的手藏到身后。磨镜的痛苦,她早已刻骨铭心。每一次摩擦,都如同用锉刀刮骨!而这一次,面对这面由人炼成的、蕴含剧毒和怨念的魔镜胚……她不敢想象那痛苦会放大多少倍!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麻木深处,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不甘在挣扎。她下意识地看向祭坛另一侧——那里,一个穿着相对整洁麻布袍、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深深忧虑的年轻男子,正死死地盯着她,嘴唇无声地颤抖着。那是部落里地位低下的辅助祭司,青纹。红砂浑浊的眼中,那丝不甘瞬间被巨大的悲哀淹没。她认命般地低下头,走向那面恐怖的人体镜胚。

“取……‘净……砂’!” 骨筹指向旁边一桶闪烁着诡异银白色光芒、颗粒极其细腻的砂砾。那是混合了破碎水晶粉末和某种剧毒矿石磨制的研磨料,沾上一点就能蚀骨销魂。

“取……‘魂……油’!” 他又指向一个散发着浓烈异香的小陶罐,里面是清澈如水、却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油脂——那是用夭折婴儿的骨髓和特殊草药炼制的,能“沟通”灵魂。

兵奴们将散发着寒气的“魂油”泼洒在暗青色的、凝固着老磨镜奴痛苦轮廓的镜胚表面。又将那闪烁着银白寒光的“净砂”堆在镜胚脚下。

红砂颤抖着,伸出那双扭曲变形的手,捧起一把冰冷刺骨、闪烁着不祥银光的“净砂”。砂砾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她手掌的裂口和厚茧缝隙,带来钻心的剧痛和麻木的寒意。

“磨!” 骨筹的命令如同丧钟。

红砂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剧毒烟气和魂油异香的冰冷空气,将沾满“净砂”的双手,狠狠按在了镜胚冰冷粗糙的表面!

“嗤——!!!”

一股白烟瞬间从她手掌与镜胚接触的地方升起!那不是水汽,而是血肉被剧毒砂砾和镜胚表面诡异能量腐蚀蒸发的烟气!

“啊——!!!” 红砂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触电般剧烈颤抖!她感觉自己的双手如同按在了烧红的烙铁和强酸之上!皮肉在瞬间消融!指骨被剧毒的砂砾疯狂摩擦、侵蚀!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无尽怨念和痛苦的洪流,顺着她的双手疯狂涌入她的身体!那是被封存在镜胚中老磨镜奴临死前的极致痛苦!还有那些被熬炼成“血膏”的婴儿的怨毒!

她的意识几乎瞬间被这双重痛苦和怨念洪流冲垮!

“磨!不许停!” 骨筹冰冷的声音和铁律鞭无形的威压如同枷锁,死死钉住了她。

红砂的惨嚎变成了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呜咽,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她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用尽全身力气,开始推动沾满毒砂的双手,在冰冷的镜胚表面来回摩擦!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每一次摩擦,都带起一片细小的皮肉碎屑和暗青色的镜胚粉末!红砂的双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血肉模糊!暗红的鲜血混合着银白色的毒砂和镜胚粉末,在冰冷的镜面上涂抹开,又被新的摩擦覆盖!她扭曲的指骨暴露出来,在毒砂的摩擦下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仿佛随时会断裂!

剧痛!冰冷!怨念侵蚀!时间在铁律鞭的催逼下飞速流逝,加倍地榨取着她的痛苦和生命!

“啊……青……纹……” 在非人的折磨中,红砂的意识开始模糊,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带着血沫的呢喃。那是唯一能支撑她的名字。

祭坛边缘,年轻的辅助祭司青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看着红砂那双在镜胚上被剧毒砂砾磨得白骨森然的手,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看着她眼中那微弱的光芒正在痛苦和怨念的洪流中迅速熄灭……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悲恸和无力感攫住了他。他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身体佝偻下去,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时间在痛苦的摩擦和漏壶的滴答声中流逝。镜胚粗糙的表面,在红砂血肉和白骨的打磨下,开始出现极其微弱的、模糊的反光区域。那反光扭曲、冰冷,映照出周围晃动的人影,如同地狱深渊的窥视之眼。

骨筹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镜面的变化。他手中的铁律鞭微微震动,加速着这血肉磨砺的过程。当镜面某个区域的模糊反光达到某个临界点时,他猛地扬起铁律鞭!

“啪——!!!”

鞭梢的骨铜晷针没有抽打红砂,而是精准地抽打在镜胚边缘!

“嗡——!!!”

一股冰冷的、加速时间流逝的规则之力,混合着铁律鞭的惩戒意志,瞬间注入镜胚!

“呃啊——!!!” 正在磨砺的红砂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她感觉涌入体内的痛苦和怨念洪流瞬间暴涨了十倍!镜胚仿佛变成了一个活着的、贪婪的漩涡,疯狂地吞噬着她的生命力、她的痛苦、她的一切!

她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但更恐怖的是,她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在时间之力的催逼和镜胚的吞噬下,竟然开始……加速老化!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肌肉萎缩!暴露的白骨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脆弱!

仅仅几息之间,她的一双手,从年轻女奴的手,变成了如同百岁老妪般的枯爪!仿佛被抽走了数十年的光阴!

“换……‘磨……石’!” 骨筹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宣判。他的目光扫向剩下的磨镜奴。

绝望如同瘟疫蔓延。

就在这时——

“让我来!” 一个嘶哑、却带着某种决绝的声音响起。

是那个最初被骨筹抽干了十年寿元、脸上带着恐怖焦黑鞭痕的老磨镜奴!他佝偻着身体,眼神空洞,但步履却异常坚定地走了出来。他看也没看瘫软在地、双手枯槁如同鬼爪的红砂,径直走向那面吞噬生命的魔镜胚。

“老……骨头……硬……” 他喃喃着,伸出自己同样扭曲变形、布满厚茧和老伤的双手,毫不犹豫地捧起一大把闪烁着寒光的“净砂”,狠狠按在了镜胚刚刚被红砂磨出一点反光的区域!

“嗤——!!!”

同样的白烟升起!同样的血肉消融声!

老磨镜奴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哼,浑浊的老泪混着脸上的污血淌下。但他死死咬着牙,用尽残存的生命力,推动着双手!

“磨!磨尽人间虚妄!照彻神魔本相!” 他一边磨,一边用嘶哑的声音重复着骨筹的“典章”之言,如同最后的诅咒,又像是对自己悲惨命运的悲鸣。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疯狂,每一次摩擦,都像是在剐蹭自己的灵魂!

镜胚上那模糊的反光区域,在老磨镜奴近乎自毁的疯狂磨砺下,开始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冰冷!映照出的景象,也愈发扭曲、诡异!

祭坛角落。

土根(秦霄)的意识残骸,在漏壶急促的滴答声、磨镜奴凄厉的惨嚎声、以及那面魔镜胚散发出的诡异怨念和精神冲击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彻底倾覆、湮灭。

核弹头权杖带来的毁灭信息流,如同宇宙深寒,冻结了他意识的核心。

铁律鞭的冰冷滴答,如同时间之轮的碾压,粉碎着他残存的感知。

而现在,这面以血肉灵魂磨砺、吞噬生命力的魔镜胚所散发的精神污染,则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尖针,疯狂地刺入他意识最深处那片被封印的记忆冻土!

“嗤…嗤…嗤…”

磨镜的刺耳声响,在秦霄的意识中无限放大,扭曲变形。

那不再是砂砾摩擦金属的声音。

是……玻璃刀划过镜面?

是……手术刀切开皮肤?

是……某种精密仪器高速旋转切割的尖啸?

一个模糊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碎片画面,强行撕裂了毁灭与黑暗的帷幕,在他意识深处猛地闪现!

不再是手腕上的表。

而是一个房间。一个极其干净、冰冷的房间。

墙壁是纯白色的。灯光是惨白色的。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金属冷却液的混合气味。

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镶嵌在金属框架中的镜子。不,那不是普通的镜子!镜面异常光滑、深邃,边缘闪烁着幽蓝的指示灯。镜面上,正映照出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身影。

那身影……很年轻。黑发,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专注到近乎偏执的光芒。

是……自己?

秦霄?

镜中的“秦霄”眉头紧锁,正用带着白色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操作着镜面下方一个复杂的金属平台。平台上,固定着一块……棱角分明、闪烁着七彩流光的奇异晶体?晶体内部,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疯狂流动、碰撞!

镜面上方,一行冰冷的、不断跳动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过:

【高维能量晶簇相位稳定性监测中……】

【现实锚定系数:0.987…0.986…0.985…】

【警告!相位偏移阈值接近临界!】

【建议立即启动“镜面”反射稳定程序!】

镜中的“秦霄”猛地抬头,锐利的眼神死死盯住镜面深处某个不断闪烁的红色警告标记!他的手指飞快地在金属平台的控制界面上操作着!

“启动反射阵列!功率70%!聚焦点Gamma-7!”

“嗡——!!!”

镜面深处,那映照出的奇异晶体影像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强光!无数道扭曲的光束从晶体内部迸射出来,狠狠撞在镜面之上!

“咔嚓——!!!”

一声清晰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巨响,在秦霄的意识深处猛然炸开!

画面瞬间破碎!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冰棱,裹挟着实验室的警报声、高维能量的尖啸、以及镜面碎裂的恐怖回音,狠狠刺入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呃啊——!!!”

现实中,一直如同死物般瘫软在祭坛角落的土根(秦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遭受了无形的重击!他枯槁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嘶鸣!这嘶鸣极其微弱,瞬间就被磨镜的刺耳摩擦声和奴隶的惨嚎淹没。

但在那嘶鸣发出的瞬间,秦霄那双一直空洞无神的眼睛,极其短暂地、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不再是浑浊的、属于土根的麻木。

而是一抹……锐利、冰冷、如同手术刀锋般的光芒!

一抹属于“秦霄”的、被封印在灵魂最深处的光芒!

这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秦霄弓起的身体重重摔回地面,再次陷入死寂。仿佛刚才那声嘶鸣和眼中的锐光,只是痛苦痉挛带来的错觉。

然而,就在他身体摔落,头颅重重磕在冰冷青石板上的瞬间,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了祭坛中央那面正在被老磨镜奴用生命磨砺的恐怖镜胚。

那暗青色、布满暗金血管纹路的粗糙镜面上,刚刚被老磨镜奴磨砺出的、巴掌大小的一片区域,正闪烁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冰冷的、非自然的幽光。

镜面之中,映照出的并非老磨镜奴枯槁痛苦的身影,也非骨筹那如同鬼魅的轮廓。

那幽光扭曲着,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年轻的身影。

黑发,眼神锐利。

正隔着无尽时空和冰冷的镜面,与此刻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的土根(秦霄),无声地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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