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卷
第4章 暗河遗梦
暗河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符纸船猛地撞上一具浮尸。
林悦下意识捂住小竹的眼睛，却闻到一股熟悉的沉香味——那是李淳风最爱的熏香味道。
\"是...纸人？\"逸尘用桃木剑挑开浮尸的衣襟，露出里面朱砂画就的经络。
纸人胸口处钉着枚铜钱，钱孔里塞着张卷成细条的黄符。
凌风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右臂上的黑纹像蚯蚓般蠕动。
\"别碰！\"他嘶吼着拍开逸尘的手，\"那是引路钱！\"
话音未落，铜钱自动飞起，啪地贴在小竹眉心。
她原本茶褐色的瞳孔瞬间变成纯黑，嘴里吐出与溶洞中如出一辙的古老语言。
林悦一把扯下铜钱，指尖被灼得滋滋作响。
小竹突然软倒在她怀里，额头上留下个焦黑的\"赦\"字。
\"李淳风这老狐狸...\"逸尘苦笑着展开黄符，\"他三十年前就算到今日了。\"
符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他们此刻的处境，最下方却写着句莫名其妙的话：
\"欲破死局，先寻活葬。\"
暗河突然分出三条岔道，每条水道上方都悬着盏青铜灯。
最左侧的灯盏里，飘着片他们再熟悉不过的牡丹绣帕——那是小竹当年送给林悦的生辰礼。
\"陷阱。\"凌风剑柄重重砸在船沿，\"他们连这个都仿得出来。\"
他右臂的黑纹已经蔓延到锁骨，每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林悦却盯着那片绣帕出神——帕角有个不起眼的墨点，是她教小竹写字时不小心溅上的。
\"不，这是真的。\"她突然纵身跃向左侧水道，\"你们走右边！\"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底缠上来。
林悦憋着气去抓绣帕，指尖刚触及灯盏，整个人就被漩涡卷了进去。
睁开眼时，她躺在间挂满蛛网的闺房里。
梳妆台上的铜镜映出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那是她前世的样子。
\"这是...我的记忆？\"林悦触碰镜面，指尖穿过冰冷的铜镜。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穿着现代职业装的自己推门而入，手里拿着本《唐代经济史》。
\"如果真能穿越...\"镜外的她喃喃自语，\"一定要救那个叫小竹的女孩。\"
书页间滑出张照片，上面是考古现场发现的青铜碎片，刻着\"星辰归墟\"四个字。
林悦如遭雷击——这根本不是她的记忆！
镜中的场景突然扭曲，变成间昏暗的实验室。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记录：
\"第1320号容器记忆植入完成，唐代语言模块激活。\"
他转身时，胸牌上赫然写着\"李淳风\"三个字。
\"醒了？\"熟悉的声音将林悦拉回现实。
小竹蹲在她身边，指尖还沾着草药汁，身上穿着那件弄丢已久的杏色襦裙。
\"我...\"林悦的喉咙火辣辣地疼，\"这是哪？\"
话一出口她就僵住了——自己的声音里混着另一个人的回音。
小竹的笑容僵在脸上，突然抄起药杵砸向林悦太阳穴！
\"滚出我姐姐的身体！\"
林悦本能地格挡，却看到自己手臂上浮现出陌生的刺青。
那是组二进制代码，翻译过来正是\"1320\"。
暗河的水声突然在耳边炸响，她猛地呛出大口水。
真正的凌风正死死拽着她衣领，右眼完全变成了黑色。
\"听着！\"他声音里混着金属摩擦的杂音，\"你现在在记忆夹层，外面那个小竹是...\"
话没说完，一支青铜箭穿透他的胸膛。
岸上站着整装列阵的金吾卫，为首的将领缓缓摘下面具——露出凌风的脸。
\"精彩吗？\"这个\"凌风\"抚掌大笑，\"你以为溶洞里救出来的是谁？\"
他挥手掀开斗篷，下面捆着奄奄一息的真正小竹。
林悦的视野突然分裂成两半：
左眼看到凌风在符纸船上咳血，右眼却看到\"凌风\"踩着奄奄一息的小竹。
\"选吧。凌风\"的剑尖在小竹脸上游走，\"要你亲爱的妹妹，还是...\"
他突然惨叫一声，小竹竟咬住了他的手腕！
真正的凌风趁机掷出长剑，剑身在空中分解成七枚铜钱。
每枚铜钱都精准地钉入一个金吾卫的眉心，最后一个却悬在\"凌风\"眼前不动了。
\"李！淳！风！\"假凌风的面具碎裂，露出半张机械构造的脸。
铜钱突然自燃，烧出个复杂的立体阵图。
林悦的左臂刺青灼痛起来，代码自动重组成新的图案。
她福至心灵地咬破手指，在虚空中画出对应的符文。
两个时空突然重叠，符纸船上的逸尘喷出口鲜血。
\"原来如此...\"他惨笑着捏碎最后一张符纸，\"我们才是...\"
河水毫无预兆地沸腾起来，浮起无数青铜碎片。
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的场景：有林悦在现代的办公室，有小竹在襁褓中被调包的瞬间...
最大的那块碎片里，白衣女子静静站在血月下。
她胸口窟窿中的金丝延伸出来，在虚空中组成句话：
\"容器从不是人，而是记忆。\"
暗河尽头突然出现光亮，水流将他们冲进个圆形石室。
中央石台上放着盏青铜灯，灯芯竟然是根仍在跳动的心血管。
小竹突然挣脱束缚，扑向石台的动作像提线木偶般僵硬。
\"终于...完整了...\"她的声音变成男女混响，手指插入自己胸口。
林悦想冲过去却被凌风拦住，他的右眼已经完全漆黑。
\"看仔细。\"他强行扳过林悦的脸，\"那真是小竹吗？\"
石室墙壁上的火把依次点亮，映出满地尸体——
每个都是小竹的模样，有的已经风干成骷髅，有的还在微微抽搐。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号失败品。\"凌风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你怀里这个...是最后的完美容器。\"
林悦突然想起溶洞爆炸时，白衣女子那句没说完的话。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那里的刺青正在消退，化作光点流向石台上的\"小竹\"。
\"姐姐...救我...\"石台上的少女突然恢复清明，泪水冲淡了脸上的血污。
她伸出的手腕上，还系着林悦编的平安绳。
凌风的剑已经举起，却在最后一刻偏了三分。
\"三十年前我下不了手...\"他苦笑着看向林悦，\"现在该你了。\"
逸尘突然扑上来抢过剑，道袍袖口露出和小竹一模一样的平安绳。
\"让我来。\"他声音抖得厉害，\"我答应过...给她买糖葫芦...\"
剑锋刺入心脏的瞬间，整个石室响起婴儿的啼哭。
林悦怀中的\"小竹\"开始融化，变成无数闪着金光的记忆碎片。
每一片里，都是不同时期的林悦和小竹：
在破庙里分食半块胡饼，在雨夜共披一件蓑衣，在月下许诺永不分离...
最大的那块碎片里，真正的林悦躺在现代医院的病床上。
心电图变成直线时，监控仪屏幕倒映出个穿唐装的身影——正是李淳风。
\"原来...我们都是...\"林悦想去抓那些碎片，手指却穿过了光影。
石台上的灯盏突然大亮，心血管舒展成棵树的形状。
树干上浮现出他们所有人的脸，枝条间垂挂着无数青铜铃铛。
每个铃铛里，都封存着一段被篡改的记忆。
凌风突然用剑划开自己右臂，黑纹如潮水般涌向灯盏。
\"这次...换我来当容器。\"他最后看了眼林悦，\"记得给我烧点纸钱。\"
灯芯的心血管突然缠住凌风，将他拖入青铜灯内部。
火焰暴涨的瞬间，林悦看到灯壁上浮现出凌风少年时的脸。
\"别哭啊。\"十七岁的凌风在火光里对她笑，\"说好的...活着才有翻盘的本钱...\"
逸尘拖着断腿爬过来，往灯盏里撒了把朱砂。
\"逆星斗阵...成了。\"他咳着血指向顶部，\"看...\"
石室穹顶不知何时变成了星空，某颗星辰正剧烈闪烁。
当星光坠落时，林悦终于想起自己究竟是谁——
她不是穿越者，不是容器，而是李淳风用星辰之力捏造的\"锚\"。
为的就是在这一刻，固定住即将崩塌的时间线。
小竹的尸体在星光中渐渐透明，最后化作青烟消散。
只有那根平安绳飘落在林悦掌心，上面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下次...\"逸尘气若游丝地摸出半块糖，\"别让她...等这么久...\"
他的手最终没能碰到林悦，在半空中僵成了石头。
青铜灯突然熄灭，石室陷入绝对的黑暗。
林悦攥着平安绳跪倒在地，终于明白最残忍的真相：
从来没有什么影盟，没有归墟。
有的只是一场持续三千年的轮回，和无数个为打破轮回而牺牲的\"他们\"。
黑暗中，有只温暖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姐姐...\"小竹的声音近在咫尺，\"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