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什刹海边的阳光正好，湖面波光粼粼。
宋晓峰坐在他的老位置上，刚把鱼钩甩出去，就听见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哟！这不是晓峰吗？”
宋晓峰回头一看，乐了：“关大姐！是您啊！好久不见，您这是……遛弯儿？”
来人正是他以前在轧钢厂宣传科的老同事关大姐。
关大姐比宋晓峰大不少，早已到了退休年纪，穿着一身舒适的棉布衫裤，手里提着个菜篮子，看起来气色不错。
“可不是嘛，送孙子上学去了，顺便过来溜达溜达，买点菜。远远看着就像你！”
关大姐笑着走近，看了看宋晓峰身边的鱼桶，“你这日子过得舒坦，都成专业钓鱼佬了！”
“闲着也是闲着，图个清净。”宋晓峰笑着挪了挪小马扎，让出点地方，“您坐会儿？我这还有热水。”
关大姐也没客气，在一旁坐下。
老同事见面，自然聊起了以前厂里的人和事，说说这个，问问那个，很是亲切。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轧钢厂现在的状况。
关大姐收了笑容，叹了口气：“唉，咱们那老厂子，怕是待不长喽。”
宋晓峰闻言，放下手里的鱼竿，关心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听说上面有规划，咱们那片地，以后要重新规划。”关大姐压低了些声音，“厂子得搬，估摸着得搬到景山那边去，地方都看好了。这消息在厂里都传开了，人心惶惶的。”
“搬厂？这可是大事！”宋晓峰眉头皱了起来。
他立刻想到了四合院里那些还在轧钢厂工作的人，
“那……厂里那么多工人怎么安排？也跟着搬过去？那么远，上下班可太不方便了。”
关大姐摇摇头，“具体怎么安排，我这退休的老太婆就真不清楚了。只听说厂里正在跟上面谈，具体政策还没下来。不过啊，景山那地方多远啊，拖家带口的，真跟着搬过去，生活成本高不说，家里老人孩子怎么办？可要是不去，工作不就没了？难啊！”
宋晓峰听着，心情也沉重起来。
轧钢厂对于院里很多家庭来说，是重要的经济来源。
这厂子一搬，牵动的可是无数个家庭的生计和未来。
“是啊，难。”宋晓峰望着微微荡漾的湖面，若有所思。
关大姐听他先操心院里的人，自己也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什么，补充道：
“对了，晓峰，还有件事。我听我们家那口子念叨，好像……好像你那个文峰商场，那片地方也在这次的整体规划里头。估计……也得动一动了。”
这个消息，倒没让宋晓峰露出太多惊讶。
他望着湖面沉默了片刻，随即反而释然地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几分了然。
“关大姐，不瞒您说，这事儿我心里其实早就有数了。”宋晓峰重新拿起鱼竿，调整了一下浮漂的位置，语气平静，
“咱们这片儿，离城里这么近，地段又好，发展是早晚的事。商场未来会拆迁，基本上就是铁板钉钉了，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问题。”
关大姐有些意外他的淡定：“你……你就不着急？那可是你一手办起来的产业！”
“急有什么用？上头的政策，是为了城市更好的发展，这个我理解，也支持。”
宋晓峰说得诚恳，“时代在变，咱们不能挡着路。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里透出当家人特有的务实和韧性：“不过，怎么着，也得给我个合理的说法，给我赔块合适的地方。我那商场里，从上到下的经理、售货员、后勤，几十号人指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呢。我不能拍拍屁股就走，把他们撂下不管。”
他苦笑了一下，“我早就琢磨过了。拆，可以。但肯定要再给我一块地方，地段稍差些也行。我得重新把商场开起来，把老员工们安顿好。大家跟了我这么多年，信任我，我不能让他们没了着落。”
关大姐听着，不由得对他竖起大拇指：“晓峰，你这想法，仁义！也实在！不像有些人，光想着拆迁能赔多少钱。”
“钱是要谈，但人更重要。”宋晓峰望着远方，
“再说了，我这把年纪，钱够花就行。可这商场，就像我的另一个孩子，看着它从无到有，看着里头的员工成家立业……感情深了。能继续把它办下去，让大家都有口安稳饭吃，这比我个人多拿点补偿，更有意义。”
不到半个月，许大茂揣着沉甸甸的本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冯桂花默默将东拼西凑来的五千块钱，用油布仔细包好，一针一线地缝进了许大茂贴身旧棉袄的内衬里。
“在外头……凡事多个心眼，别逞强。实在不行就回来，家里……总归有口饭吃。”送行时，冯桂花只说了这一句，眼神复杂。
许大茂重重地点头，想说点什么保证的话，喉咙却像被堵住了，最终只是用力“嗯”了一声。
就在火车即将开动前，一个身影背着简单的行李卷，快步挤上了车厢，在许大茂对面的空位坐下——是许继昌。
“爸，我想好了，跟你一块去。”许继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看着父亲惊愕的脸，解释道，“妈一个人能看好店。
我年轻，力气大，也能帮你搭把手、看看东西。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路上也有个照应。”
许大茂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行，一块去长长见识也好！”
呜——！汽笛长鸣，绿皮火车缓缓驶离站台，载着父子二人，向着那个传说中遍地机遇的南方轰隆而去。
硬座车厢里拥挤而嘈杂，混合着各种方言、泡面味和烟草气。
许大茂靠着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北方原野，眼神专注。
许继昌则安静地坐着，警惕地看着行李。
他话不多，但观察力细，听着周围乘客天南海北的闲聊，默默记下有用的点滴。
“爸，听说那边骗子也多，咱们可得小心。”许继昌低声提醒。
“放心，你爸我也是见过世面的，没那么容易上当。”许大茂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的笑容，
“咱们不贪大，不冒进，就盯准一两样东西，看明白了再下手。你跟着我，多听，多看，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