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宪纲志》卷二十三《言路篇》、《宗藩志》卷七《禄制篇》、《兵志》卷十九《边防篇》、《河渠志》卷十二《水利篇》合载:“成武朝后期,谢渊掌兵部兼总新政事,于《永熙帝宝训》‘禁言官风闻奏事’条旁批注‘若禁言路,何异塞耳目’,令史官录入典册,开言路之禁。
议宗藩禄制,削减亲王岁禄三成,引神武帝‘宗室不得干政、不得奢靡’训,堵‘违祖制’之辩;筹边防,依元兴帝‘五征蒙古固边’之精神,改‘征伐’为‘屯田戍边’,边军自给减民负;兴水利,拒‘民夫自备粮草’旧例,奏请‘国库拨款,官给口粮’,引元兴帝修运河‘官供粮饷,民无劳怨’为例。门生问‘重祖制何以改旧法’,渊答‘祖宗创法为安天下,非困天下’。帝萧栎谓阁臣曰:‘谢渊引祖制如持盾,改旧法如挥矛,盾矛皆为社稷’,案头堆渊所拟新法十卷(含税、刑、边、水诸策)。
史称‘祖制新解与四新政’。” 此案暗合历代 “循祖训而不泥古,革旧弊以安邦” 的治世智慧 —— 昔年治世者皆以祖训为纲,以革新为用,谢渊之策,非违祖妄为,实乃 “解祖训精义,破旧法桎梏”:凭批注开言路,以祖训限宗藩,借旧精神改边防,引前例兴水利,彰显 “守祖不泥文,革新不违本” 的直臣风骨。
旧档批注开镜明,禁言如塞耳眸盲。
限禄持训堵谗语,宗室安分减民忙。
边屯代伐承元兴,军自耕粮免岁荒。
水利官供循故例,民无负粮乐筑防。
官官相护藏私计,渊执实证破迷障。
终使四新安社稷,盾矛兼用护朝纲。
兵部衙署的晨光,是从檐角的铜铃缝里漏进来的,斜斜落在案上四部祖制旧档上,纸页泛着陈年的黄,墨香混着松烟的气息,在空气中漫开。最上方的《永熙帝宝训》翻至 “言路” 卷,朱笔书写的 “禁言官风闻奏事” 八字遒劲有力,旁侧是谢渊刚批注的墨字 ——“若禁言路,何异塞耳目”,墨迹未干,笔锋里带着几分急切,像是怕这纸页会困住言路似的。谢渊的指尖还停在批注上,指腹能觉出桑皮纸的粗糙纹理,那纹理里似还藏着永熙帝当年落笔时的犹豫 —— 他记得史官曾说,永熙帝写下 “禁风闻” 后,曾在御案前徘徊半宿,终是没舍得删去 “实据者仍准奏” 的补注。
案左摊着《神武皇帝宗室训》,“宗室不得干政、岁禄不得过万石” 的朱批旁,谢渊用红笔圈出 “不得奢靡” 四字,圈线圆润却坚定。旁边压着玄夜卫送来的密报,粗麻纸边缘沾着王府的金粉痕迹,显是从某亲王府邸抄录而来,上面记着:“某亲王岁禄超两万石,私收松江知府贿赂万两,为其掩盖匿田两千亩;府中姬妾三十余人,每日支用银百两,吃穿用度皆逾规制。” 谢渊的指节在 “百两” 二字上捏得泛白,他想起前日边军粮官送来的呈文,糙纸上的字迹带着饥饿的颤抖:“宣府卫士卒今冬日食粥两碗,米少水多,操练时多有眩晕者,恐难撑过冬防。” 两纸并置,像一道刺目的鸿沟,隔开了宗室的奢靡与边军的窘迫。
案右的《元兴帝北征录》页边,夹着一张泛黄的战报,是元兴帝五征蒙古时的亲兵所写:“大军至漠北,粮草不济,士卒啖马肉充饥,仍奋勇杀敌,终退蒙古。” 战报旁是玄夜卫刚送来的边地荒田图,标注 “宣府卫周边荒田万亩,可垦种麦粟,亩产可达三石”。最底下的《元兴朝运河修治档》,载着 “官供民夫口粮,每日二升米、半斤面,民无劳怨,工期比旧例缩短三成”,旁侧是户部递来的 “民夫自备粮草” 旧例文书,墨迹已淡,却还能看出 “民夫逃亡者十之三四,工期延误半年” 的小字批注。
“大人,御史台右御史求见,说有要事商议言路之事。” 亲兵的声音刚落,右御史已掀帘而入,身着青袍,袍角还沾着从王府带来的桂花香气 —— 谢渊鼻尖微动,便知他定是先去了某亲王府。右御史双手捧着茶盏,指尖却不自觉摩挲着袖中硬物,那动作逃不过谢渊的眼睛 —— 是密函,定是某亲王托他来阻言路之议的。
“太保近日批注《永熙帝宝训》,恐有不妥。” 右御史落座便开口,语气带着刻意的谨慎,“永熙帝禁风闻奏事,本为防言官捕风捉影、扰乱朝堂,今太保批注‘禁言如塞耳’,恐违先帝本意,还会惹宗室不满。” 谢渊抬眼,目光落在他袖中鼓出的地方,轻声道:“右御史可知,永熙帝在‘禁风闻’条下,还有一句补注?” 说着从案上取出《永熙帝宝训》的抄本,翻至某页,指着 “言官奏事,若有实据,虽风闻亦准” 的小字,“先帝禁的是‘无据妄奏’,非‘有实据不奏’。今玄夜卫查得,苏州知府贪腐万两,克扣漕粮,言官早已知情,却因‘禁风闻’之令不敢奏,致漕粮亏空,边军缺粮 —— 这不是‘塞耳目’,是什么?”
右御史脸色微变,忙岔开话题:“即便如此,削减亲王岁禄之事,也需从长计议。亲王乃皇室宗亲,岁禄削减,恐伤宗室和气,还会被人指摘‘违祖制’。” 谢渊取过玄夜卫密报,递到他面前:“右御史且看,某亲王岁禄超祖训万石,私收贿赂,掩盖匿田,府中姬妾三十余人,每日耗银百两 —— 这才是违祖制!神武帝训‘宗室不得奢靡’,某亲王的所作所为,哪一点符合祖训?某削减岁禄,是让宗室回归祖制,何违之有?” 右御史接过密报,指尖发抖,袖中的密函险些滑落,谢渊看在眼里,心中已明:官官相护、宗室勾结,这场新政,怕是没那么好推。
右御史被问得语塞,捧着密报半天说不出话,末了才勉强道:“太保所言虽有道理,可言路一开,言官若滥用职权、妄奏诬告,恐朝堂难安。宗室那边,某亲王已联络三位宗室,若限禄之议推行,他们怕是要联名上奏反对。” 谢渊起身,走到案前,取过一张空白桑皮纸,提笔写下《言官奏事新规》的草稿,笔尖划过纸页的声响在衙署里格外清晰:“某已有对策 —— 言官奏事,需附实证,如玄夜卫密报、地方账册、人证供词,无实证者,罚俸三月;若有实据揭弊,赏银五十两,记入政绩。如此既防妄奏,又通言路,既合永熙帝‘实据准奏’之训,又能除弊案,右御史以为如何?”
他将草稿递过去,右御史接过细看,见 “实证” 二字被圈了又圈,心中明白谢渊早已思虑周全,再难反驳。可袖中密函还在,某亲王的嘱托不能不办,便又道:“即便新规妥当,录入典册之事,也需经内阁商议,不可仓促。” 谢渊早已料到他会如此,便唤来史官:“将《言官奏事新规》与《永熙帝宝训》批注一并拿去,按《大吴会典》录入规程,先呈内阁,再报陛下 —— 若内阁有异议,便请他们来见某,某与他们辩一辩祖训本意。” 史官躬身接过,转身离去时,右御史袖中的密函终于没再敢拿出来。
待右御史走后,谢渊重新拿起《永熙帝宝训》,指尖抚过先帝的墨字,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意 —— 先帝当年的补注,定是怕后世之人曲解他的本意,今日他批注开言路,也算不负先帝的苦心。他又取过边军粮官的呈文,看了一眼 “日食粥两碗” 的字句,提笔在《言官奏事新规》草稿旁补了一句:“言官需优先奏报边军、民生之弊,逾期不奏者,革职查办。” 墨汁晕开,像是要把边军的疾苦,都融进这新规里。
次日清晨,谢渊刚到衙署,玄夜卫指挥使便捧着账册匆匆赶来,玄色劲装的袖口还沾着墨痕,显是连夜整理的。“大人,某亲王贪腐案又查得新证据。” 指挥使将账册摊开,指着其中一页,“这是某亲王府中管事的供词,说亲王去年借嫁女之名,向松江、苏州两地知府索要贺礼银五千两,还把府中闲置的百亩良田,私自租给农户,每年收租银两千两,这些都没计入岁禄,也没上报户部。” 账册旁还附了一张手绘的亲王府地图,标注 “东院闲置良田百亩,租给农户二十家”,墨迹新鲜,是暗探昨夜偷偷绘制的。
谢渊俯身细看,指腹划过 “五千两”“两千两” 的字样,心中冷笑 —— 某亲王拿着超祖训的岁禄,还私下敛财,却让边军食粥,这等行径,若不惩处,何以服众?“你即刻将这份供词与地图,抄录三份,一份送内阁,一份送理刑院,一份留底,以备朝堂对质。” 谢渊叮嘱道,“再派暗探盯着某亲王,看他是否还与其他宗室联络,若有异动,即时报某。” 指挥使躬身领命:“大人放心,属下定会盯紧,不让亲王有机会串通。”
巳时许,朝堂议事开始,某亲王果然率先出列,身着亲王蟒袍,语气带着几分傲慢:“陛下,臣闻谢渊欲削减宗室岁禄,还批注先帝宝训,此乃违祖制之举!神武帝定岁禄,是为让宗室安心护卫皇室,今岁禄削减,宗室府用不足,何以护卫陛下?” 话音刚落,三位宗室便紧随其后,纷纷附和:“亲王所言极是!谢渊此举,恐伤宗室之心,还请陛下驳回限禄之议,斥责谢渊违祖之过。”
谢渊出列,双手捧着《神武皇帝宗室训》,缓步走到御案前,声音沉稳:“陛下,某亲王所言‘违祖制’,实乃曲解祖训。神武帝训‘宗室不得干政、不得奢靡、岁禄不得过万石’,某亲王岁禄两万石,已超祖训万石;私收知府贺礼银五千两,私租良田收租银两千两,此乃‘奢靡敛财’;还干预地方政务,为松江知府掩盖匿田,此乃‘干政’—— 这三点,哪一点符合祖训?” 说着将玄夜卫的账册、供词、地图一并呈上,“陛下,此乃玄夜卫查得的实证,某亲王的所作所为,皆有记录,绝非臣凭空捏造。”
某亲王脸色骤白,指着谢渊道:“你…… 你这是诬陷!那些供词、地图,都是伪造的!” 谢渊转向他,目光如炬:“亲王若说实证是伪造,可召亲王府管事对质,也可派御史去亲王府东院查验良田 —— 若管事不认,良田不实,臣愿辞去太保之职,向亲王赔罪;若实证为真,亲王又当如何?” 某亲王被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萧栎翻看实证,脸色渐沉,指节叩在御案上:“某亲王违祖训、贪腐敛财、干预地方,证据确凿!着即削减岁禄三成,按祖训定万石;罚银万两,充作边军冬衣经费;私租的良田收归国有,分给无地农户耕种。其余宗室岁禄,皆按神武帝训定万石,不得超支,若有违者,同某亲王论处!” 谢渊躬身领旨:“臣遵旨!定监督限禄执行,确保罚银如数缴入边饷库,良田顺利分与农户。” 某亲王瘫在地上,望着谢渊手中的《神武皇帝宗室训》,眼中满是绝望 —— 他终是没料到,谢渊会拿着祖训,堵得他无一丝辩解的余地。
宗藩之事刚定,兵部尚书便出列奏报边防:“陛下,瓦剌近日在边境调集骑兵,似有犯边之意。今边军缺粮,士气低落,当依元兴帝‘五征蒙古’之例,派大军征伐,彰显大吴天威,震慑瓦剌。” 满朝文武皆附和,唯有谢渊摇头,上前一步道:“陛下,元兴帝五征蒙古,是因瓦剌已犯边,杀我边民、抢我粮草,不得不征。今瓦剌仅调集骑兵,未越边境一步,若贸然征伐,师出无名;且边军今冬日食粥两碗,士卒体力不支,恐难胜战;更甚者,征伐需耗粮百万石,需征调民夫十万运送,民负加重,恐生民怨 —— 这不是‘固边’,是‘耗国’。”
兵部尚书皱眉:“若不征伐,瓦剌犯边怎么办?边军缺粮,总不能坐以待毙!” 谢渊取过边地荒田图与边军粮官的最新呈文,呈给萧栎:“陛下,臣有一策 —— 依元兴帝‘固边安境’之精神,改‘征伐’为‘屯田戍边’。边军现有兵力五万,可抽调三万,开垦边境荒田万亩,种植麦粟;臣已命人从江南调运粮种十万石、农具五千套,下月便可运抵边地。边军边耕边守,既不耽误防务,又能自给自足,明年夏便可收粮五万石,足够边军半年之需;民夫无需征调,民负减轻,还能让无地农户迁往边地垦种,增加边地人口 —— 这才是‘承元兴精神,破当下之困’。”
“屯田需时,若瓦剌在此期间犯边,怎么办?” 兵部尚书仍不放心。谢渊早已思虑周全:“陛下,臣已命玄夜卫加强边境侦察,若瓦剌有异动,即时报奏;另调神机营五千人,携带火器赴边,协助边军防守 —— 神机营火器威力甚强,足以抵挡瓦剌骑兵,待明年屯田有收,边军体力恢复,再议征伐不迟。” 萧栎翻看荒田图,见上面标注的 “可垦良田万亩”“亩产三石” 字样,又看了边军粮官 “士卒愿屯田,只求吃饱饭” 的呈文,点头道:“谢卿之策,兼顾边防与民生,准行!着谢渊总领屯田戍边之事,兵部、户部皆需配合。” 谢渊躬身领旨:“臣遵旨!定派农官赴边,指导边军垦种,确保明年有收。”
边防之事议定,户部尚书又奏报江南水利:“陛下,江南运河年久失修,今夏暴雨后多处决堤,淹没农田万亩,百姓流离失所。当尽快兴修水利,按旧例,民夫需自备粮草,国库紧张,难以拨款。” 谢渊闻言,出列道:“陛下,旧例‘民夫自备粮草’,弊端甚多。元兴帝修运河时,曾改‘官供口粮’,当时民夫每日得米二升、面半斤,无一人逃亡,工期比旧例缩短三成,民皆称善。今玄夜卫密报,江南去年歉收,农户家中存粮无几,若再让民夫自备粮草,恐无人应募,水利难成;即便有人应募,也会因饥饿逃亡,工期延误,反而浪费国库银钱。”
户部尚书皱眉:“可国库仅余银五十万两,还要留作边军饷银,实在难以拨款供民夫口粮。” 谢渊早有准备,取过某亲王的罚银文书与盐利奏报:“陛下,某亲王罚银万两,可先拨作民夫口粮;盐运司今年盐利增收五万两,可再拨两万两 —— 共计三万两,足够五千民夫三个月的口粮(每日二升米,每石米银三钱,五千人三个月需米九万石,银二万七千两),无需动国库正银。待水利完工后,运河通航,商税增收,再将这笔银钱补回盐利即可。”
他还取出元兴朝修运河的粮饷记录,翻至某页:“陛下,此乃元兴帝修运河时的口粮发放记录,‘每日民夫二升米、半斤面,官派专人发放,不得克扣’,当时民夫无一人逃亡,还主动加班赶工。今依此例,不仅能加快工期,还能安民心,让百姓知陛下体恤民情。” 萧栎翻看记录,又听谢渊算得详细,笑道:“谢卿算计周全,既不耗国库,又能安民心,准行!就按元兴朝旧例,官给民夫口粮,着户部派吏员赴江南监督发放,不得克扣。” 谢渊躬身领旨:“臣遵旨!定让户部吏员每日记录口粮发放情况,每五日上报一次,确保民夫吃饱饭、好做工。”
退朝后,谢渊刚回到衙署,门生便掀帘而入 —— 是新科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名叫沈文,曾师从谢渊研读经史。沈文捧着《神武皇帝创业录》,躬身问道:“先生,学生今日在朝堂,见先生议言路、限宗藩,皆引祖训为据,可议边防、水利,却改了旧法,学生实在不解 —— 先生既重祖制,何以又敢改旧法?难道祖制不是一成不变的吗?”
谢渊放下手中的水利图纸,示意他坐下,从案上取过《神武皇帝创业录》,翻至 “安天下” 条,指着神武帝的墨字:“你且读这一句 ——‘朕起兵创业,定祖制,非为束后世子孙之手足,乃为安天下百姓之生计’。你看,神武帝创祖制,核心是‘安天下’,不是让后世把祖制当‘枷锁’。永熙帝禁风闻奏事,是为了‘安朝堂’,今言路堵塞、弊案丛生,再守着‘禁风闻’的字句,就是‘困天下’,不是‘安天下’—— 所以某批注开言路,是解祖训的‘精义’,不是违祖训的‘字句’。”
沈文俯身细看,眉头渐舒:“学生明白了,祖制的‘精义’是‘安天下’,不是‘守字句’。那边防改征伐为屯田,也是因‘征伐’已不能安天下,‘屯田’才能安天下?” 谢渊点头,取过边军粮官的呈文递给他:“你看,边军食粥,民夫难征,征伐只会让边军更弱、民负更重,这不是‘安天下’;屯田让边军自给、民负减轻,这才是‘安天下’。元兴帝五征蒙古,是为了‘安边’,今屯田戍边,也是为了‘安边’—— 精神是一样的,只是方法不同,这不是‘违祖’,是‘承祖’。”
沈文又问:“那水利改官供口粮,也是因‘自备粮草’已困民,‘官供’能安民,所以才改?” 谢渊笑道:“正是。元兴帝修运河,官供口粮,是为了‘安民’;今修水利,官供口粮,也是为了‘安民’—— 都是‘承前例,安当下’。你要记住,祖宗创法,是为了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若旧法已不能安民,反而困民,那便要改,改到能安民为止 —— 这不是‘违祖’,是‘继祖’,是把祖宗‘安天下’的心意,落到实处。”
沈文站起身,躬身行礼:“学生受教了!此前学生只知‘守祖制’是‘忠’,今日才知,‘安天下’才是真‘忠’。往后学生为官,定以‘安天下’为念,不做只会守字句的腐儒。” 谢渊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 后世若多些这样懂祖制精义的官员,大吴的天下,才能长久安稳。
萧栎召阁臣议事,御案上堆着谢渊所拟的新法十卷,每一卷都用桑皮纸装订,封面上写着新法名称:《言官奏事新规》《宗藩禄制新定》《边军屯田制》《水利官供粮制》《商农税均补则》《刑狱条例续编》《边地垦荒令》《盐利分配细则》《漕粮核验补规》《民夫口粮标准》。萧栎拿起《言官奏事新规》,翻至 “实证奏事” 条,对阁臣笑道:“你们看谢渊这一条,既防了言官妄奏,又通了言路,还引了永熙帝的补注 —— 有人说他违祖,他倒好,拿着祖训堵得人无话可说,这才是真懂祖制的。”
内阁首辅躬身道:“陛下所言极是。谢太保议宗藩,用的是神武帝的训;议边防,承的是元兴帝的精神;议水利,引的是元兴朝的例 —— 每一条都有祖制或前例为据,却又能改旧法的弊端,既不违祖,又能革弊,朝野上下,无人能挑出错来。” 萧栎又拿起《边军屯田制》,指着 “边军自给、民负减轻” 的字句:“他这哪是在推新政,是在为朕分忧,为百姓解困啊!边军缺粮,他搞屯田;民夫逃亡,他请官供口粮;宗室奢靡,他限禄 —— 每一条都说到了点子上,每一条都为了‘安天下’。”
“臣听说,谢太保的门生问他‘重祖制何以改旧法’,他答‘祖宗创法为安天下,非困天下’。” 次辅补充道,“这句话说得好啊!祖制不是死的,是活的,活在‘安天下’的精义里。谢太保引祖制如持盾,别人攻他‘违祖’,他就用祖训挡回去;改旧法如挥矛,见弊就破,毫不迟疑 —— 这盾矛,都是为了社稷,为了天下。” 萧栎闻言,哈哈大笑:“说得好!‘引祖制如持盾,改旧法如挥矛’,这话说到朕心坎里了!传朕旨意,谢渊所拟新法十卷,着六部九卿即刻商议,十日内向朕奏报商议结果,无异议者,载入《大吴会典》,全国推行;赏谢渊银千两、缎百匹,以彰其功!”
新法推行一月后,玄夜卫指挥使送来《言路成效密报》,上面记着:“言官共奏事三十起,其中贪腐案十起(地方官八人、京官两人),皆有实证,已交理刑院审讯;民生案十五起(水利、粮价、徭役),已转户部、工部处理;边防案五起(边军缺衣、荒田开垦),已转兵部处理。百姓上访者较上月减少七成,苏州、松江等地百姓,还送了‘言路通、弊案除’的牌匾到御史台。” 谢渊接过密报,翻至贪腐案部分,见 “苏州知府贪腐万两,已革职抄家,漕粮亏空已补足” 的字样,心中稍安 —— 言路一开,果然弊案难藏。
他即刻将密报呈给萧栎,萧栎看后笑道:“朕就知道,谢卿开言路是对的!以前言官不敢奏,弊案越积越多;现在言官敢奏、会奏,弊案很快就处理了,百姓自然上访少了。” 谢渊躬身道:“陛下,这只是开始,后续还需监督言官,防他们‘有实据不奏’或‘无实据妄奏’,确保言路一直通畅。” 萧栎点头:“朕准你派玄夜卫监督言官,若有违规者,即时处置。”
同期,边军副总兵送来《屯田奏报》,是用边关的粗纸写的,字迹带着欣喜:“三万边军已开垦荒田五千亩,麦种已播下,长势良好;神机营五千人已抵边,携带火器百门,瓦剌骑兵见我军有备,已后退百里;民夫已迁往边地百户,开垦荒田千亩,预计明年夏可与边军一同收粮。士卒每日能吃上两顿干饭,体力渐复,操练时呼声震天,再无眩晕者。” 谢渊阅后,即刻命人从江南调运农具两千套、耕牛百头,送往边地,还附信叮嘱副总兵:“务必派农官每日巡查麦田,若有病虫害,即时防治;民夫初到边地,需妥善安置住处,分发过冬棉衣,不可让他们受冻。”
江南水利那边,户部吏员也送来《口粮发放记录》,上面每日都记着:“民夫五千人,今日发放米九石(每人二升)、面四石五斗(每人半斤),无一人缺席,无一人投诉克扣;工期已完成三成,运河决堤处已修补完毕,正在加固堤坝。” 记录旁还附了民夫的留言,是吏员抄录的:“某民夫说‘官给口粮,不用饿肚子做工,比在家还强,愿意多干些活’;某民夫说‘感谢陛下体恤,定好好做工,让运河早日通航,好运粮到边地’。”
谢渊看着这些留言,嘴角泛起浅纹 —— 民夫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不过是能吃饱饭、不受苦。他将记录呈给萧栎,萧栎笑道:“谢卿当初坚持官供口粮,果然是对的!民夫吃饱了,干活就有劲,工期也快了,这才是‘民安则事顺’。” 谢渊躬身道:“陛下,水利预计下月便可完工,届时运河通航,江南的漕粮、盐货可更快运往北方,边军与百姓都能受益。”
宗藩限禄也顺利执行,某亲王的罚银万两已缴入边饷库,私租的良田已分给二十家无地农户,户部送来的《限禄执行报告》记着:“其余宗室已按万石岁禄领取,某亲王府中姬妾已遣散二十人,每日耗银降至三十两,符合‘不得奢靡’的祖训;宗室再无超禄、受贿者,某亲王闭门思过,未再联络其他宗室。” 谢渊将报告与边军冬衣采购清单一并呈给萧栎:“陛下,某亲王的罚银已用来采购边军冬衣五千件,下月便可运抵边地,士卒冬天不用受冻了。” 萧栎点头:“好!好!谢卿做的这些事,桩桩件件都在点子上,朕很放心。”
新法十卷全部推行完毕,六部联名送来《新法推行总报告》,上面记着:“国库增收银二十万两(商税增收十万两、盐利增收五万两、宗室罚银及匿田税五万两);边军屯田收粮五万石,边军自给自足,民负减少三成;江南水利完工,灌田万亩,运河通航,漕粮运输时间缩短十日;言路通畅,贪腐案年减少七成;民夫上访减少九成;瓦剌见边军强盛,未犯边,还遣使送来马匹千匹,请求和亲。”
萧栎召集群臣,在乾清宫设宴,席间举起酒盏,对谢渊道:“谢卿,新法推行一年,天下安靖,国库增收,边军强盛,百姓安乐,此乃卿之功!朕欲加卿为‘太傅’,兼领内阁事,总掌朝政,卿可愿担此任?” 谢渊起身,躬身辞道:“陛下,新法虽行,仍有需监督之处:言路需防言官懈怠,屯田需防边军怠耕,水利需防地方官挪用维护银两,宗室需防再超禄 —— 臣长于军旅、漕运、边务,内阁事需统筹全局、协调六部,非臣所长。臣举荐内阁首辅,首辅久掌阁事,熟悉朝政,深得百官信服,定能胜任太傅兼领内阁事之职。臣愿留任兵部,继续监督新法,护边军、安民生,为陛下分忧。”
萧栎看着他,眼中满是赞许:“卿不贪权位,唯念国事,真乃千古直臣!朕准卿所荐,仍命你总领新法监督,遇重大弊案,可直接入宫奏报,无需经六部中转。” 满朝文武皆起身,齐声道:“陛下英明,太保高义!” 谢渊躬身谢恩,目光扫过殿外的月光 —— 那月光洒在乾清宫的琉璃瓦上,泛着温暖的光,像极了天下百姓安乐的笑脸。
谢渊退出乾清宫时,已是深夜,玄夜卫校尉提着灯笼随行,灯笼的光映着他的鳞甲,肩甲处的旧战痕在光里格外清晰。他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绕到了团营忠勇祠 —— 祠内还亮着灯,祠官正在整理近日送来的典籍。谢渊走进祠内,看着供奉的《永熙帝宝训》批注本、《神武皇帝宗室训》、元兴帝《北征录》《运河修治档》,还有他拟的新法十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祠官见他来,躬身道:“大人,太上皇派人送来的‘制诰之宝’玉印,已供奉在新法十卷旁,您要不要看看?” 谢渊点头,随他走到供桌前 —— 玉印通体洁白,印文 “制诰之宝” 四字苍劲,是神武帝开国时所用,用来颁布新法的。玉印旁放着太上皇的手谕,写着 “谢卿解祖训、安天下,真乃大吴柱石,不负元兴帝对直臣之期”。
谢渊伸出手,轻轻拂过玉印,指尖能觉出玉的温润 —— 这玉印,见证了神武帝创祖制,见证了元兴帝推新政,如今又见证了他解祖训、行新法。他忽然明白,祖制与新政,从来不是对立的,而是一脉相承的 —— 都是为了 “安天下”,都是为了大吴的江山稳固,百姓安乐。
离开忠勇祠时,天已微亮,东方泛起鱼肚白。谢渊望着远处的漕运码头,隐约能看见插着 “玄夜卫监察” 旗的漕船,正准备启航运往边地;再远处,是边军屯田的方向,虽然看不见,却能想象出万亩麦田的景象。他握紧手中的《神武皇帝创业录》,心中默念着 “安天下” 三字,脚步愈发坚定 —— 新的一年,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弊案要除,他会一直守着祖训的精义,推着新政向前,直到天下真正安乐的那一天。
片尾
祖制新解与四新政案诸项皆定:《言官奏事新规》录入《大吴会典》,言官奏事附实证成定制,次年贪腐案较上年减少七成,言路通畅,百官皆谨守职责;宗藩岁禄按神武帝训定万石,某亲王罚银万两充边军冬衣经费,私租良田分与农户,宗室再无超禄、受贿者,安分守己;边军屯田年收粮十万石,边军自给自足,民负减少三成,神机营驻守边境,瓦剌遣使求和,岁贡马匹千匹;江南水利完工,运河通航,灌田万亩,民夫因官供口粮无一人逃亡,百姓自发为谢渊立 “新政惠民” 碑于苏州码头。
团营忠勇祠内,谢渊所拟新法十卷与《永熙帝宝训》批注本、《神武皇帝宗室训》、元兴帝《北征录》《运河修治档》、“制诰之宝” 玉印一并供奉,祠官每日清扫,香火鼎盛。官民皆来瞻仰,尤其是新科进士与地方官员,必来研读新法与祖训,学习 “循祖训、安天下” 的治世之道,祠内 “祖制为纲,革新为用,盾矛兼施,天下永宁” 的石碑,成了后世官将的座右铭。
江南巡抚与边军副总兵联名送来《新法年度成效奏报》:“江南因水利丰收,粮价下降一成,百姓囤粮减少,市场安稳;边军因屯田充足,冬衣齐全,士气大振,操练有序,瓦剌再无犯边之意;宗室与百姓和睦相处,无一人因岁禄、田亩上访;言官仍坚持实证奏事,未发生妄奏、不奏之事。” 谢渊将奏报呈给萧栎,萧栎翻看后,对阁臣笑道:“谢卿在,大吴天下无忧,社稷无忧!”
卷尾语
祖制新解与四新政案,起于谢渊批注《永熙帝宝训》之念,归于新法十卷推行之效。一岁之间,从言路堵塞到言路通畅,从宗室奢靡到宗室安分,从边军缺粮到边军自给,从民夫逃亡到民夫安乐,每一步皆非易事 —— 需辨祖训之精义,破旧法之桎梏;需防官官相护之阻,解宗室勾结之困;需恤边军之苦,体民夫之艰。谢渊所行,非 “标新立异”,亦非 “泥古不化”,而是以祖训为 “盾”,御 “违祖” 之攻讦;以革新为 “矛”,破 “困民” 之弊案,盾矛相济,皆为 “安天下”。
其间,谢渊批注言路,非违永熙帝之旨,乃解 “实据准奏” 之精义,让言官敢奏有实据之弊,而非困于 “禁风闻” 之字句;限宗藩岁禄,非逆神武帝之训,乃守 “不得奢靡” 之根本,让宗室回归祖制之安分,而非耽于超禄敛财之奢靡;改边防屯田,非背元兴帝之精神,乃承 “固边安境” 之初心,让边军自给而民负减轻,而非困于征伐缺粮之窘境;兴水利官供,非弃元兴朝之例,乃循 “官供安民” 之旧法,让民夫吃饱而工期加快,而非困于自备逃亡之难题。四策皆循祖,四策皆新,皆在 “安天下”。
谢渊与右御史之辩,显言路之要;与某亲王之争,明宗藩之规;与兵部尚书之议,定边防之策;与户部尚书之论,安水利之基。每一次博弈,皆以祖训为据,以实证为凭,不逞口舌之快,只谋天下之安。门生问 “重祖制何以改旧法”,其答 “祖宗创法为安天下,非困天下”,一语道破祖制与革新之辨 —— 祖制非 “枷锁”,乃 “指南针”,指引后世以 “安天下” 为念,而非以 “守字句” 为忠。
帝萧栎谓 “谢渊引祖制如持盾,改旧法如挥矛”,诚哉斯言!盾以守祖训之正,矛以破旧法之弊,盾矛皆为社稷,皆为民生。团营忠勇祠的 “制诰之宝” 玉印,见证祖训之传承;新法十卷与祖制旧档,见证革新之必要;谢渊鳞甲上的战痕,见证守业之艰辛。此案终将与漕运、税刑诸案一道,载入大吴史册,为后世直臣立 “循祖训、革旧弊、安天下” 之典范 —— 治国者,当以祖训为纲,以民生为魂,守正不泥古,革新不违本,方能让江山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