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沉默,只有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两位干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显得有些尴尬。
赵德柱清了清嗓子,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沈同志,这个……队上也有难处。盖房,那是要砖瓦木料,要人工的,眼瞅着开春还有大会战,劳力实在是……”
“砖瓦木料,队上没有,我理解。”沈浪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截断了赵德柱后面所有推诿的话头。
他放下酒碗,从军大衣的内袋里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轻轻放在炕桌上,推到两人面前。
他拍了拍信封,“不多,一点心意。给孩子们……尤其是给我们家沈涛,能搭个小窝棚吗?不用砖瓦,土坯就成!能挡风,能避雪,有个自己的地儿喘口气就成!地点……我看知青点后面那块空地就挺好,离牛棚不远,取水也方便。人工嘛……”
他目光扫过两人,“眼下地里没活,屯子里的老少爷们儿,闲着也是闲着,组织起来,就是一股子力气!就当……我们沈家,请大家伙儿帮个忙!这钱,算工钱,也算给队上添置点东西!”
那信封鼓鼓囊囊,分量不轻。赵德柱和王铁山的目光瞬间被粘住了。
赵德柱喉结滚动了一下,伸出手,迟疑地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又和王铁山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脸上的为难和推诿,像阳光下的薄雪,迅速地融化了,换上了一层心照不宣的、混合着盘算和松动的神情。
王铁山端起那碗二锅头,脸上堆起笑容:“哎呀,沈同志,你看你这话说的!太见外了!沈涛同志那也是我们靠山屯的知青,是革命队伍里的一员!关心知青生活,那也是我们队干部的责任嘛!”
他仰头把酒喝干,抹了把嘴,“那块空地,没问题!土坯嘛,现成的就有!劳力?包在我和支书身上!明天!就明天一早!保管把人给你吆喝齐了!咱东北爷们儿,干活就图个痛快!”
赵德柱也连忙端起碗,脸上笑开了花:“对对对!沈同志你放心!这事儿,我们队上管了!保证给孩子们整得明明白白的!” 酒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一层灰白的薄雾还笼罩着靠山屯。
知青点后面那块空地上,却已是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赵德柱和王铁山果然没有食言,几乎把屯子里能抽出来的壮劳力都吆喝来了。
十几条精壮的东北汉子,有的甩开膀子挥舞着大镐刨开冻得梆硬的土,有的推着独轮车“吱呀吱呀”地运送着挖开的泥土和从别处拉来的现成土坯,有的和泥、递坯,动作麻利。
沈浪也脱了那件厚棉袄,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绒衣,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亲自上手,和泥的动作干脆利落,垒土坯又快又稳,俨然是个老把式。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流下,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起淡淡的白气。
他几乎不说话,只是埋头苦干,用实际行动催促着工程的进度。
他时不时抬眼看看天色,又看看旁边临时搭起的草棚里裹着他的棉大衣、帮忙烧热水递工具的沈涛,眼神沉静而专注。
人多力量大。简易的土坯房虽然矮小,但结构简单。
到了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雪地染上一层淡淡的橘红时,一座小小的、敦实的土坯房已经赫然立在知青点后面。
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泥抹的墙面虽然粗糙,但严丝合缝。
一扇旧木板门,一扇小小的木框窗户,简陋,却足以在寒冬中隔开一片属于自己的、能遮蔽风雪的天地。
新房落成那一刻,沈涛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这属于自己的“窝棚”,眼睛亮得惊人,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沈浪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到弟弟身边,按了按他单薄的肩膀,沉声道:“以后,就住这儿。门闩结实点。”
他转过身,对着累了一天、脸上身上都沾着泥点汗渍的屯里汉子们,还有那些围拢过来、眼神里充满新奇和羡慕的知青们,抱了抱拳:“辛苦各位老少爷们儿了!沈浪代表我们全家,谢谢大家伙儿!”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赵德柱和王铁山身上,微微点了点头。
回到知青点,给沈涛和知青点的人上了点带过来的冻伤药膏。然后便示意弟弟去隔壁房间。
到了隔壁,沈浪先是点了一根香烟抽了一口然后说道“粮食够吃吗?”
沈涛听到粮食问题也是一阵无奈:“我们来的时候,村里都已经秋收完了。我们刚来又没有工分,村里只借给我们每人一百斤粮食,这些粮食要坚持到明年秋收,根本就不够吃。”
沈浪低头想了想,向沈涛说道:“一会儿你们先吃饭,我出去一趟。”
夜晚时分,沈浪站在离村口不远的一个破庙面前,向四周看了一圈,发现没人后,吃储物格内拿出来一百斤玉米面和两只肥硕的灰兔。
他将兔子用绳子绑住了腿,然后又将玉米面扛在了肩上,一只手拿起兔子就回了知青点。
翌日,村口,沈浪和沈涛拥抱了一下,“涛子,我带过来的那个兜子里面还有一些吃食,这几天你就吃了好好补补你的身体。出门在外,没有家里人看着你,你要注意安全,别总是报喜不报忧。别逞强,活着比什么都强。”
又叮嘱了沈涛几句,沈浪就迎着风雪转身离开了。
沈涛眼含热泪默默注视着沈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