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大小的光点躺在掌心,温润微烫,像一颗沉睡的星辰。
纯净的乳白光芒在昏暗的岩洞里微弱地呼吸着,每一次明灭,都驱散着一小片粘稠的黑暗和残骸散发的腥臭。
“这…这就是那宝贝?” 老骆驼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钩子,想把这光点从掌心抠走,“就这么…一点?”
“滋…生…命…树…源…种…高…度…纯…粹…生…命…能…量…结…晶…极…度…珍…稀…” 小甲虫的信息流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肃穆。
“源种…” 刀哥撑着残破的动力甲站起来,独眼扫过满地狼藉的根巢残骸和枯萎的藤蔓,又落回我掌心那点微光,布满血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沙哑的命令,“收好。走。”
“去哪儿?” 菜鸟挣扎着爬起来,脸上还糊着暗红的污物,新觉醒的意念碎片带着点茫然无措,“这鬼地方…还能往哪儿走?”
“顺…着…水…流…” 小甲虫的信息流指向地下暗河下游的方向,“检…测…到…通…向…地…表…的…出…口…”
没有欢呼,没有激动。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沉重。
藤壶队长的影子仿佛还在浑浊的水流里沉沉浮浮。
刀哥扛起依旧昏迷的老烟斗,我小心翼翼地将那粒微烫的生命源种贴身藏进内袋,感受着它隔着布料传来的微弱搏动。
菜鸟搀扶着几乎站不稳的老骆驼。这支伤痕累累、沉默得如同送葬的队伍,再次踏入冰冷刺骨的污水,顺着湍急的暗河,朝着下游未知的黑暗漂去。
暗河的水流逐渐变得平缓,水面却越来越低,最终将我们冲上了一片湿滑、布满鹅卵石的河滩。
前方,巨大的岩缝透下刺目的天光,带着灼热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外面,是铺天盖地的、无边无际的金黄沙丘!
出口!真正的出口!
灼热的沙浪瞬间裹挟全身,与地下河道的阴冷潮湿形成刺骨的对比。空气干燥得如同砂纸刮过喉咙,带着沙砾的粗糙感。头顶是毫无遮拦、毒辣刺眼的太阳,将脚下的沙粒烤得滚烫。目之所及,只有连绵起伏、如同凝固金色海浪的沙丘,一直延伸到天际线模糊的地方。
“沙…沙漠…” 菜鸟看着眼前浩瀚无垠的金黄地狱,新觉醒的意念碎片里充满了绝望,“这他娘的…往哪儿走?”
“滋…生…命…源…种…能…量…波…动…指…向…东…南…方…向…” 小甲虫的信息流成了唯一的灯塔。
我按了按胸口,内袋里那粒源种似乎对这片灼热的荒漠有了反应,搏动变得稍微清晰有力了一些,隔着衣物传来微弱却固执的牵引感,如同无形的丝线,指向东南方那片蒸腾着热浪的沙海。
“东南。” 刀哥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放下老烟斗,检查了一下自己残破的动力甲和身上狰狞的伤口,破锣嗓子带着不容置疑,“找地方,修整。天黑再走。”
我们在巨大的岩缝出口附近找到一处相对背阴的沙窝。滚烫的沙粒烫得人几乎跳脚。刀哥用动力爪清理出一小块地方。
菜鸟翻出所剩无几的合成粮饼和水壶,分给大家。老骆驼抱着膝盖,缩在沙窝最里面,眼神空洞,时不时瞥一眼我藏源种的位置,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咕哝。
老烟斗终于悠悠转醒,厚眼镜片碎了一块,看东西有点斜。
他摸索着抱紧怀里彻底报废、连当板砖都嫌轻的“小喇叭”,唉声叹气:“唉…老伙计…这次是真到头了…”
刀哥沉默地处理着自己后背的伤口,撕下破烂的衣襟草草包扎。
暗红的污血混着沙子,很快在绷带上结成了硬块。他动作粗暴,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靠在滚烫的岩壁上,感受着胸口源种那微弱却执着的牵引,右臂的麻木感在灼热的沙浪中似乎消退了一些,但依旧沉重无力。小甲虫的能量波动微弱,似乎在休眠恢复。
热风吹过沙丘的呜咽和远处沙粒滑落的“沙沙”声像重的疲惫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希望渺茫得如同沙海尽头的一缕蜃影。
“喂…小子…” 老骆驼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打破了沉默。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那宝贝…那光点…给我看看?就一眼…我老骆驼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稀罕的玩意儿…看一眼…死也闭眼了…”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哀求,混合着无法掩饰的贪婪。
刀哥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独眼冷冷地扫过来。
“滋…警…告…生…命…源…种…能…量…场…极…度…脆…弱…外…部…干…扰…可…能…导…致…能…量…溢…散…” 小甲虫的警报微弱但清晰。
“不行。” 我言简意赅,按紧了胸口。
老骆驼眼中的哀求瞬间变成了怨毒,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因为激动和干渴而尖利:“凭什么!凭什么就你拿着!那是大家伙拼命换来的!是队长的命换来的!你他妈算老几?!给我!”
他状若疯癫地扑了过来!
“老骆驼!你他妈疯了!” 菜鸟吓得跳起来想拦。
刀哥动作更快!残破的动力爪如同铁钳,瞬间扣住了老骆驼扑过来的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能听到骨头的呻吟!
“啊——!” 老骆驼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被硬生生定在原地。
刀哥那只布满血丝的独眼,如同冰冷的刀锋,死死钉在老骆驼因痛苦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上:“再动一下,老子拧断你的脖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老骆驼的疯狂瞬间被这冰冷的杀意浇灭。他看着刀哥那只独眼,又看看刀哥身上狰狞的伤口和报废的动力甲,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怨毒变成了纯粹的恐惧。
他瘫软下去,捂着手腕,缩回沙窝最深处,再不敢抬头。
沙窝里再次陷入死寂。气氛比之前更加凝滞、冰冷。疲惫之外,又多了一层猜忌的裂痕。
时间在毒辣的日头下缓慢爬行。沙窝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空气扭曲着,吸一口气都带着灼烧感。合成粮饼硬得像石头,混着沙子艰难地咽下去,水壶里的水早已见底。
终于,太阳如同烧尽的煤球,沉入西方沙丘之下。灼热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沙漠的夜晚,降临了。
寒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包裹了全身。白天被烤得滚烫的沙粒,此刻却像冰块一样刺骨。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冻得人牙齿打颤。
“走!” 刀哥的声音打破了寒冷和沉默。他扛起依旧虚弱的老烟斗,率先踏入了冰冷的沙海。
月光惨白,洒在无垠的沙丘上,映照出鬼魅般起伏的轮廓。
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卷起细碎的沙粒,抽打在裸露的皮肤上。
胸口那粒源种的牵引感在寒夜中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微弱的光晕隔着衣物透出一点暖意,成了这冰冷死寂中唯一的慰藉。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丘间跋涉。白天灼热的沙地,夜晚冻得像坚硬的冰壳。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菜鸟冻得直打哆嗦,新觉醒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地抱怨着“冷…饿…要死了…”。
老骆驼缩着脖子跟在后面,眼神呆滞,偶尔偷偷瞥一眼我胸口的位置,又飞快地低下头。老烟斗趴在刀哥肩上,抱着他的破喇叭,偶尔发出一两声无意识的呻吟。
沙海无边无际,仿佛永远走不到头。只有惨白的月光,呼啸的寒风,和胸口那点微弱却执着的指引。
不知走了多久。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耗尽力气。意识在寒冷和疲惫中模糊。就在感觉快要撑不住时——
“滋…检…测…到…前…方…大…规…模…金…属…废…墟…及…微…弱…生…命…信…号…” 小甲虫的信息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所有人精神一振!
翻过一座巨大的沙丘,眼前的景象让疲惫的队伍瞬间停住了脚步。
惨白的月光下,一片巨大得令人窒息的金属废墟如同巨兽的骸骨,半埋在连绵的沙丘之中!
断裂的巨大罐体锈迹斑斑,扭曲的工字钢如同折断的肋骨,斜插向夜空。
倒塌的金属支架和破碎的混凝土块构成了怪诞的几何阴影。
无数报废的车辆、锈蚀的集装箱、甚至还有半截坠毁的飞行器残骸,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玩具,散落在沙丘之间。
废墟的中心区域,隐约可见一些用锈蚀金属板和破布搭建的简陋窝棚,如同寄居在巨兽骸骨上的虫巢。几处微弱的火光在窝棚间闪烁,带来一丝微弱的人气。
是聚居点!沙漠中的聚居点!
胸口那粒生命源种的搏动猛地清晰起来!牵引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直指那片金属废墟的中心!
“是…是铁砧镇?!” 菜鸟看着远处那些熟悉的粗犷建筑风格和散落的、带着铁砧标志的废弃工具,新觉醒的意念碎片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我们…我们绕回来了?!”
刀哥的独眼锐利地扫视着那片死寂的废墟和微弱的火光,破锣嗓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不像…太安静了。”
的确。没有喧闹,没有巡逻的车辆,没有鼓风机的轰鸣。只有死寂的风声和几点微弱的火光在巨大的废墟中摇曳,如同鬼火。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沙尘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了血腥和某种甜腻腐败气息的怪味。
“滋…生…命…信…号…微…弱…且…充…满…恐…惧…情…绪…环…境…异…常…高…度…警…戒…” 小甲虫的警报冰冷地响起。
希望的火苗刚燃起,就被泼上了一盆冰水。
藤壶队长用命送出的种子,指引我们穿越沙海找到的“终点站”,不是生机勃勃的绿洲,而是这片笼罩在死寂和恐惧中的…铁砧镇废墟?
刀哥将老烟斗轻轻放下,残破的动力爪无声地弹出半截高周波刃,在惨白的月光下闪烁着寒芒。他回头,独眼扫过我们这群疲惫不堪的残兵败将,声音低沉而清晰:
“跟紧。别出声。看看里面…还有没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