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月还没回来呢？”
“是啊，芜兄，太公那里我都快瞒不住了，昨天老人家还叫我带他到家里吃饭去，我说翟月南下去跟人家谈生意，还没回来呢。老爷子想着见他，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啧，这都几号了，月初也不回来，”芜草锦寻了个小凳坐下，同他闲聊：“不过正好他不回来，你爷俩就在他家多吃点，在他回来以前吃空他。”
“那哪儿行啊？平时把海贝贝放他家就已经够叨扰了，我再去添一双筷子倒是没什么，只是总归不是长久的事，只得悖了老人家的心意了。”
“这样啊，不过昨天我还听到这老爷子在和媒人商量着什么聘礼婚期一类的事情，我没听仔细，但是恐怕，你没那么好容易说走就走了。”
“唉，真的，”南宫耀揉着眉心，难免烦忧，“怎么事情跟我一开始想得完全不一样了呢？果然是被海贝贝说中了。”
“那孩子说什么了？”
“他说我自打遇到翟月以后，脑子就变得不好使了。”
“啧，看来翟月真是一个祸害。你说你本来也不喜欢他，稀里糊涂就抱在一起了，事后还要帮他照顾老人孩子，也许不久又要入赘到翟家，堂堂小灵王，我真替你委屈。”
“也不能这么说，”南宫耀抬起眼皮来，“入赘应该是不会的，翟月应该会尊重我的意愿。感情这事儿吧都是你情我愿的，我没说不肯，他也正好愿意，他也没逼我，我也没吃亏，稀里糊涂就稀里糊涂吧，凑合一天是一天。”
“稀里糊涂倒没什么，只是凑合，听上去还是像没找到对的人。”
南宫耀心中恍惚了一下，反问道：“什么是对的人？”
芜草锦也顿住了，须臾他捂嘴笑道：“嘴皮子快了，随便说说的。”
见他还在困惑这个问题，芜草锦又道：“不是要去接海贝贝吗？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行啊，那，那个隔壁那个金……”他小心地凑出一句：“你俩没事吧？我看他上午也回来了。”
芜草锦的话有些沉闷，声音低低的：“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行，你俩没事我就放心多了，走吧。”
“……”
马车到翟家门口的时候，芜草锦已经不知去向了，不过他平时也不怎么在翟家人面前露过面，所以南宫耀并未在意这事儿。
迎面瞧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又是你？”
他掀了帘子下来，又遇到之前那位在戏楼看画、在酒楼看戏之人，而且那人的情绪依旧不怎么好。
南宫耀笑着道：“怎么每次见到大哥你的样子都仿佛有极大的烦心事？”
那人却没什么兴趣和他谈心迹，只扫了一眼渐远的马车，问道：“公子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吗？”
“是有一段路程呢，问这个做什么？”
他抿了抿唇，“没什么，公子住的地方远了，有些事情便不能及时知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会有人告诉你的。”
南宫耀听得正迷糊，正巧翟府有人开门出来了，见到他站在门口，忙请着进去。
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位看画人已经走远了。
说来也怪，只是几面之微缘，南宫耀却觉得此人给他的样子有点熟悉。
不过体格子大的人他见得太多了，一时也想不起来像谁。
一进门，小举就告诉他：
“今儿上午的时候，八王爷身边的杨侍卫又来了，上次来过以后，老爷他的面色就不是很好，今天又是，一直唉声叹气的，估计是遇到了麻烦事了。”
“好，我知道了。”
不过事态似乎并没有像小举话里说的那样严重，老爷子这会儿正和海贝贝在院子里下棋呢。
一老一小都像是遇到了件麻烦事，神情紧绷得很，聚精会神的，连他走到边上了都没人抬过头。
棋桌氛围颇为安静。
南宫耀起先还以为是棋局紧张，准备上前解个围什么的。
结果等他真正看见局势的时候，直接两眼一黑。
半边快被摆满了。
“……”孩子还是坐在桌上的。
翟太公每落下一个子，海贝贝就从身边的篓里掏出一个，放到他的黑子边上。
白子一路紧挨着黑子。
“贝儿，”他无奈唤着，“你这样下棋到哪年才能分出胜负呢？”
“嘘，耀耀你别说话，我在思考。”
他抓着个白棋放在下巴处，一脸认真地盯着，果真像在思考。
只是，随着最后一个黑棋放下后，半边棋盘已经完全摆满了。
“啊，都怪你耀耀，我输了。我没地方放了。”
南宫耀叹了口气告诉他：“你是后手，你再怎么放最后一个位子也是黑子的。先给我下来，谁让你上桌子上的？”
海贝贝被掐下来后，嘴里还在不服气道：“你懂什么啊，你没来之前不知道我赢了多少局呢？”
“是啊，小耀，我觉得这孩子有天赋，棋艺比你可要精湛多了。”翟太公打趣了一句。
南宫耀低头尬笑，“太公说得对，我确实不擅长下棋，让太公见笑了。”
“来接贝儿回去了？”
“嗯，对，海贝贝，和太爷爷说我们走了。”
海贝贝：“太爷爷，我们走了。”
翟太公点点头，看着两人的离开的背影，他又叫住他们：“小耀啊，吃了晚饭再走吧？”
南宫耀困惑地回过头来，不过想到小举的话，他还是同意了：“好，太公。”
晚饭的时候，海贝贝闹着太爷爷喂，于是南宫耀也没落得着问点什么，直到天黑，小家伙脾性软下来后，才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
让人把孩子抱回屋里睡着后，翟太公又将他带至一间书房里，烛台点着，可以看到长桌上摆满了新旧书画，尽管有些残缺了边边角角，却都一一码得很齐整。
从有些黄旧的薄本，到厚厚的长长的图文，再到各类正规正矩、被翻烂了的古籍典书，还有一些泛着不同程度颜色的纸张，上面是抄就或随意写的诗词。
他看到边上还留有一些字注，便好奇地摸上厚厚的一沓，仿若可以通过那些字辨出落笔之人彼时的飘逸之态。
随意翻到底下，掠到了一句：
手捧银河啐白江，起山落谷溅泥郎。
世人空欲摘星辰？我把浮光予万疆。
旁边还配了几笔山势的涂画，似乎只是随意而起，整张图只看出个开头。
应该是他小时候的风格。
因为这样猖狂的话翟月现在估计是羞于启齿的。
“谁不识我少年郎？翟月以前应当是意气风发的。”他将那张陈旧泛黄的纸重新盖上，感慨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