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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书房,只余一盏孤灯。雨丝不知何时又缠上了窗玻璃,蜿蜒滑落,将窗外庭院里惨白的景观灯切割成模糊的光晕。沈微蜷在宽大的扶手椅里,厚重的《欧洲古典符号学与密文演变》摊开在膝头,沉甸甸的,像一块冰凉的墓碑。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陈年油墨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陆凛惯用的冷冽雪松香。

她的指尖有些发颤,小心翼翼地捻过一页泛黄的纸张。上面用精细的铜版画印着各种奇异的符号:衔尾蛇、衔着钥匙的渡鸦、缠绕着玫瑰的荆棘冠冕……目光最终定格在角落一幅不起眼的图样上——一个由三道同心圆环组成的简单图案,圆环之间,细细的、锐利的荆棘彼此纠缠,刺向中心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节点。

心脏骤然漏跳一拍,随即疯狂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闷痛感直冲喉咙。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丝质睡袍后背,带来一阵冰寒的黏腻。

这个符号!

它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记忆的视网膜上。不是错觉!它就在顾议员那座布满血腥秘密的别墅密室里,镌刻在一只沉重的青铜匣底部!它同样出现在……出现在母亲那本饱含血泪的加密日记本里,就在夹页的隐蔽角落,用极淡的铅笔勾勒过,当时她只以为是母亲随手涂鸦的装饰!

两处相隔十年、关联着截然不同却又都浸透了她家族鲜血的场所,出现了同一个神秘符号!这绝非巧合!

沈微猛地合上书,冰冷的硬壳封面硌得掌心生疼。她急促地喘息着,试图压下那股灭顶的寒意和随之翻涌而上的巨大恐惧。她需要冷静,需要像拆解那些复杂的密码一样,拆解这符号背后的含义。她几乎是扑到宽大的红木书桌前,翻出那本母亲留下的日记本,手忙脚乱地找到夹页,又摊开那本厚重的符号学典籍。

两相对照,指尖颤抖地划过书页上那荆棘缠绕的同心圆环,再落回日记本夹页那铅笔的淡淡痕迹。一模一样!连那荆棘扭曲的细微角度都分毫不差!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攫取一点支撑的力量,然后埋首书页,近乎贪婪地搜寻着一切相关的注释。泛黄的纸页在灯光下显得脆弱不堪,字迹细小而古奥。

“……同心圆环,常喻指层级森严的隐秘结社……荆棘缠绕,象征守护秘密的残酷代价与排他性……中心节点……绝对的权力核心……此类符号变体多见于……十九世纪以降,某些宣称继承古老骑士团道统的……秘密会社……”

书页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毒蛇在枯叶上爬行。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一段描述上,指尖的冰冷蔓延至全身,几乎冻结了血液。

“……其中尤以‘圆桌会’(the Round table Assembly)最为神秘……其成员自诩为现代骑士,守护‘秩序’……实则操控金融、政治乃至战争于幕后……其标志即为荆棘缠绕之三重圆环……等级森严,首领身份至高隐秘,代号常以单一字母或符号代称……”

“圆桌会……”

沈微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这三个字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重量,沉沉地砸在书房的死寂里。

“the Round table Assembly……”

这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顾议员所谓的权势,陆振山的阴狠,“曼陀罗”组织的血腥,不过是这个庞然巨物探入现实世界的苍白爪牙!那个笼罩在他们头顶、名为“V”的终极阴影,根本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而是这个“圆桌会”的核心成员!是这个庞大、古老、盘根错节的黑暗权力网络的心脏!

原来,“V”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代号,属于一个深藏在“圆桌会”权力核心的怪物!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她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搅。她扶着书桌边缘才勉强站稳,指尖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那冰冷的红木抠出印子来。恐惧像是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四肢百骸,勒得她喘不过气。她面对的,不再是某个具体复仇的目标,而是一片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这深渊,早就伸出了利爪,在她懵懂无知时,就撕碎了她的家,吞噬了她的父母,如今又像猫捉老鼠般,戏弄着她和陆凛!

“呵……”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哼笑,突兀地撕裂了书房的死寂。

沈微浑身剧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转过身。

陆凛不知何时已站在书房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门框,带来一股混合着夜雨潮湿寒气和淡淡血腥味的压迫感。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昂贵的黑色羊绒大衣肩头被雨水洇湿了一片深色,几缕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饱满的额角。他脸上没有惯常的冷峻平静,薄唇紧抿成一条锐利的直线,深邃的眼眸如同结冰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沈微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阴鸷风暴。那目光,正死死锁在她摊开在桌面上的母亲日记本,以及旁边那本摊开的、展示着荆棘圆环符号的厚重典籍上。

“你看了顾议员的密室?”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凛冽的寒气,瞬间冻结了书房的空气。

沈微被他眼中那毫无掩饰的冰冷怒意和更深沉的东西刺得后退了半步,脊背撞在坚硬的书桌边缘。那浓烈的血腥味……他刚才去做了什么?

恐惧如同毒藤般缠绕而上,但随之升腾起的,是更尖锐的愤怒和被欺骗的灼痛。她凭什么要怕?凭什么要被蒙在鼓里?

“是!”沈微迎着他那几乎要将人冻结的目光,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一丝破音的颤抖,“我看了!我不止看了,我还活着出来了!怎么,陆先生,你很失望?还是……你怕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她猛地抓起书页,指着上面那荆棘缠绕的同心圆环符号,“这个!它在顾议员的密室!它在我妈的日记里!‘圆桌会’!这才是真正的‘V’,对不对?那个操控一切,害死我全家,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的怪物,就在这个‘圆桌会’里!”

她步步紧逼,胸脯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愤怒和绝望交织的火焰:“你早就知道!对不对?陆凛!你早就知道‘V’不是一个人,而是这样一个……这样一个怪物组织!你一直都知道!看着我和沈月为了一个模糊的仇人挣扎拼命,看着我们像傻子一样在泥潭里打滚,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沈微!”陆凛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暴戾。他一步跨前,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巨大的阴影将沈微完全吞噬。冰冷的怒意如同实质的刀刃切割着空气。“住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积压了太久的恐惧、怀疑、愤怒和被愚弄的屈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沈微的情绪彻底决堤,泪水汹涌而出,视线一片模糊,“我只知道我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一个由你亲手编织的、华丽的囚笼!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说保护我,说我们一起复仇!可你心里藏着多少秘密?!你把我当成什么?一个需要精心喂养、乖乖待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还是一个……关键时刻可以推出去挡枪的棋子?!”

“棋子?”陆凛像是被她的话狠狠刺伤,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翻涌的黑暗风暴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痛楚。他猛地伸手,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攥住了沈微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冰冷的触感和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形成诡异的反差。“沈微!看着我!你看着我!”

手腕传来剧痛,沈微被迫仰起头,泪眼朦胧中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那里面有被误解的狂怒,有深不见底的恐惧,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如果我要把你当棋子,”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在废弃工厂,我就不会替你挡那一刀!在拍卖会,我就不会拍下你母亲的遗物!在每一次你自作主张、把自己置于险境的时候,我就该让你自生自灭!而不是一次次地……”他的声音哽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猩红,“……把你从鬼门关拖回来!”

他的话语如同惊涛骇浪,带着血腥气的真实冲击着沈微。手腕的剧痛让她清醒了几分,那些生死一线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爆炸中他扑过来的身影,废弃工厂里他挡在身前的染血的肩膀,他抱着昏迷的她时那绝望而颤抖的怀抱……那些瞬间的温暖和守护,是真的。可那无处不在的隐瞒和操控,也是真的!

“那为什么瞒着我?!”沈微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滑落,“为什么‘圆桌会’的事,一个字都不提?看着我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你很得意吗?还是说……”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冷,“……你根本就没打算彻底摧毁‘V’?你和这个‘圆桌会’,是不是……是不是也有……”

“够了!”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陆凛猛地用力,将她狠狠甩开!

沈微踉跄着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几本厚重的精装书哗啦一声被震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巨响。巨大的屈辱和恐惧让她浑身发抖,尚未站稳,她抓起书桌上一个沉重的黄铜镇纸,用尽全身力气朝陆凛砸了过去!

“你混蛋!”

镇纸带着风声呼啸而过,陆凛侧身一让,冰冷的金属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哐当”一声巨响砸在他身后的落地窗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啪!”

一声尖锐到刺穿耳膜的脆响!

不是镇纸落地的声音。

是玻璃!陆凛身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正中心的位置,应声炸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疯狂蔓延开来!

紧接着——

“哗啦啦——!!!”

一整面昂贵的钢化玻璃如同被击碎的冰面,在巨大的应力下轰然崩塌!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倾泻而下,在灯光下折射出千万点刺目的寒光!其中最大的一块水晶吊灯残骸,裹挟着碎裂的玻璃渣,如同死神的镰刀,朝着沈微当头砸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沈微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片急速放大的、闪烁着致命寒光的坠落物。身体的本能让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连尖叫都卡在冰冷的胸腔里。

就在那水晶碎片即将吞噬她的前一个刹那——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将她扑倒在地!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她耳边炸响,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闷哼。不是她的。

是陆凛!

他用身体充当了盾牌,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用宽阔的脊背迎向了那场致命的玻璃雨!

无数细小的碎片如同冰雹般砸落在他背上、肩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那块最大的水晶残骸,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他肩胛骨的位置!

“呃……”陆凛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声闷哼被死死压在喉咙里,只有灼热的气息急促地喷在沈微的颈侧,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痛苦的颤抖。

世界在沈微的感官里瞬间缩小、扭曲。刺鼻的硝烟味混合着玻璃粉尘呛入鼻腔,冰冷的地板硌得她生疼。但这一切都远不及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和耳边那痛苦压抑的喘息带来的冲击强烈。

所有的愤怒、质问、怀疑,都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只剩下灭顶的恐惧和一种尖锐到窒息的痛楚。

“陆凛!”她失声尖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触手一片温热的黏腻!是血!刚才的玻璃碎片……

“别动!”陆凛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他强忍着剧痛,用未受伤的左臂更紧地箍住她,将她的头死死按在自己胸前,用身体为她构筑起最后一道屏障。他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弥漫的玻璃粉尘和硝烟,死死钉向窗外庭院深处那片被暴雨和黑暗吞噬的灌木丛!刚才子弹射来的方向!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在窥视。一击不中,却留下了无声的死亡宣告。

冰冷的杀意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残破的落地窗框上,在弥漫的硝烟和粉尘中无声地蔓延、凝固。

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玻璃碎屑在脚下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陆凛压抑而沉重的呼吸,灼热地拂过沈微的头顶。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背上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浸透了他额角的碎发。

沈微被他死死按在怀里,脸颊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清晰地感受到那强健心脏搏动下隐藏的痛楚痉挛。鼻尖充斥着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和他身上独有的雪松冷冽气息,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刚才那生死一瞬的惊魂和此刻他身体的重量、伤口的温热,像一把重锤,将她之前所有的愤怒和猜疑砸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后怕和一种尖锐的心悸。

他……又一次用身体挡住了射向她的死神镰刀。

“你……”沈微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想抬头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他更用力地按了回去。

“别动。”陆凛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痛楚的颤音,却依旧强硬,“趴着,别抬头。”

他维持着保护她的姿势,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透过破碎的窗框和弥漫的烟尘,一遍遍扫视着窗外那片被暴雨和黑暗笼罩的庭院。刚才子弹射来的方向,那片精心修剪的紫藤花架下,此刻只有被风雨蹂躏的枝叶在疯狂摇曳,鬼影幢幢。袭击者显然一击不中,便如同幽灵般隐匿无踪。

但陆凛知道,那双眼睛一定还在暗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这片破碎的空间。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拉长成煎熬。沈微能感觉到陆凛的肌肉在微微痉挛,贴着她脸颊的胸膛传来压抑的闷哼。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他的背脊缓缓洇开,浸透了她肩头的衣料,黏腻而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书房厚重的橡木门外,终于传来了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保镖队长阿杰压低却难掩焦灼的呼喊:“陆先生!夫人!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门被猛然撞开的巨响!

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瞬间刺破弥漫的粉尘,如同利剑般在狼藉的书房内扫过,最终定格在破碎的落地窗前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

“先生!”阿杰看到陆凛背上那片刺目的猩红和染血的玻璃碎片,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医疗队!快!”

训练有素的保镖们迅速涌入,两人持枪警戒窗外,两人上前小心翼翼地试图搀扶陆凛。

“我没事。”陆凛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他咬着牙,借着保镖的搀扶,慢慢从沈微身上撑起身体。动作间,背上撕裂的伤口让他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冷汗涔涔而下。但他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哼,只是身体无法控制地晃了一下。

沈微终于得以抬起头。眼前的一幕让她心脏骤停。

陆凛的黑色衬衫背部,左肩胛骨的位置,被撕裂开一个狰狞的口子,边缘翻卷着,深深嵌着几块锋利的玻璃碎片,鲜血正汩汩地涌出,顺着精壮的脊背蜿蜒流下,染红了腰际的衣料。额角刚才被镇纸擦过的地方也渗出血丝,在冷峻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眼神却锐利如初,只是那深潭般的眸底,除了痛楚,还沉淀着一层化不开的、令人心悸的凝重。

“先生!必须马上处理!”阿杰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声音都带着颤。

陆凛的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了书桌的方向。那本摊开的、记载着“圆桌会”荆棘圆环符号的厚重典籍,在混乱中被震落在地,恰好翻在那一页。泛黄的纸页上,荆棘缠绕的三重圆环在灯光和粉尘下,散发着冰冷而诡秘的气息。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幽深,如同望不见底的寒渊。

“圆桌会……”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沉重的、几乎能将人压垮的认知。这三个字不再是书页上的冰冷符号,而是窗外那枚呼啸而至的子弹,是此刻背上火辣辣的剧痛,是悬在他们所有人头顶、真正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缓缓抬起眼,那目光如同穿透了书房的墙壁,投向了更遥远、更黑暗的未知深处,带着一种沈微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决绝与无边凝重的肃杀。

“他们……比‘曼陀罗’可怕百倍。”

这句话,像是一块浸透了寒冰的巨石,沉沉地砸在沈微的心上。刚才那点因他保护而升起的暖意和动摇,瞬间被这残酷的认知和窗外那无声的死亡威胁冻结。她看着陆凛染血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凝重,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原来,他们刚刚撕开顾议员的面具,自以为窥见了真相的一角,却不过是撞进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更加深不可测的黑暗深渊的边缘!而“圆桌会”的利爪,已经带着冰冷的杀意,如此清晰地抵在了他们的咽喉之上!

保镖簇拥着陆凛离开书房,去处理那狰狞的伤口。沈微被阿杰强行护送到隔壁安全的起居室,两个女保镖寸步不离地守着。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和窗外残余的硝烟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她呆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身上还披着保镖递来的毯子,指尖却依旧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眼前不断闪回着那破碎的玻璃窗,那呼啸而下的致命水晶,还有陆凛染血的背脊和他最后那句沉重的话语。

“比‘曼陀罗’可怕百倍……”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她的骨髓。

混乱中,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是她的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芒映亮了她苍白的脸。一条新的加密信息静静地躺在通知栏,发送时间显示就在玻璃破碎后的几分钟内。

发件人:未知号码。

内容只有一张模糊的、经过处理的图片。

图片上,赫然是那本记载着荆棘圆环符号的典籍内页!拍摄角度,正是从她刚才在书房的位置!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椎!那个杀手……那个在黑暗中射出子弹的人……他不仅想要他们的命,他还在看着!在书房被保镖封锁之前,他就已经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这不仅仅是警告,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和嘲讽!像猫在玩弄爪下的老鼠,欣赏着他们徒劳的挣扎和恐惧!

沈微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机。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起居室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隔壁正在处理伤口的陆凛。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无声地亮起。

又是一条信息。来自同一个未知号码。

这次,没有图片,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游戏进入下一关。圆桌已为二位预留席位,只是不知……是审判席,还是祭品席?期待与蔷薇的正式会面。— V**

“蔷薇”……那是她名字“微”的谐音,也是那人曾经对她病态的“爱称”!

“V”!

不是顾议员,不是陆振山,是真正的“V”!是“圆桌会”的核心!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宣告了自己的存在,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和戏谑!

沈微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字,每一个字符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隔壁房间,临时医疗点刺眼的灯光下,医生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出陆凛背上最后一块深嵌的玻璃碎片,丢进金属托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伤口被清洗、消毒、上药,剧烈的刺痛让陆凛的肌肉本能地绷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只有下颌线绷得像淬火的钢。

阿杰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脸色凝重地走到床边,压低声音:“先生,初步弹道分析出来了。7.62mm狙击弹,从超过800米外的东南方高地射入。对方是顶尖高手,利用了今晚的风向和暴雨造成的视野盲区。一击不中,立刻远遁,现场只找到这个……”

证物袋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被踩扁变形的黄铜弹壳。弹壳底部,一个极其细微的、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的标记被特殊灯光打亮——那是一个极其微缩的、荆棘缠绕三重圆环的浮雕!

圆桌会的印记!

陆凛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微缩的标记上,瞳孔深处如同有黑色的风暴在无声地咆哮、凝聚。背上的伤痛在此刻显得微不足道,真正刺入骨髓的,是这枚弹壳所代表的、来自深渊的冰冷凝视和赤裸裸的挑衅。

“圆桌会……”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血腥的铁锈味和沉重的压力。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起居室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被巨大恐惧攫住的纤细身影。

就在这时,他放在旁边染血西装内袋里的私人加密手机,屏幕在阴影中无声地亮了一下。

一条新的信息涌入。

没有号码显示,只有一串无法追踪来源的乱码源头。

信息内容异常简洁,只有一张图片和一个符号。

图片:沈微蜷缩在起居室沙发上的模糊侧影,神情惊恐而脆弱。拍摄时间,就在几分钟前!

符号:一个线条简洁却充满邪恶美感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眶中,生长着一朵盛放的、滴血的玫瑰。

骷髅玫瑰!

新的图标,新的未知。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不怀好意的眼睛。

陆凛的眼神瞬间沉到了最冰冷的寒渊底部,锐利得几乎能切割开凝固的空气。他迅速按灭了屏幕,幽深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将那门板灼穿。沉默了几秒,他伸出未受伤的手臂,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将搭在床边椅背上那件沾满血污和硝烟气息的西装外套,用力地、紧紧地攥在了手中。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如同无声的誓言。

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这个充满血腥与秘密的夜晚,掩盖着深渊的低语,也冲刷不去那悄然浮现的、更加庞大诡谲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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