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像粘稠的沥青，牢牢糊住了沈微的口鼻。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生锈的铁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那是血，干涸的、新鲜的，混合着尘埃、霉菌和某种工业油脂的腐败气息。废弃的化工厂内部如同一个被开膛破肚的钢铁巨兽，巨大的反应釜锈迹斑斑，如同沉默的墓碑矗立在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断裂扭曲的管道从高处垂下，像凝固的黑色瀑布，滴滴答答地渗着不知名的液体。远处隐约传来水滴敲击金属的单调回响，一下，又一下，空洞地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陆凛就在她身侧半步之遥。他高大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偶尔从破损屋顶缝隙漏下的惨淡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锐利如鹰隼的侧脸轮廓。他身上的气息压过了周遭的血腥——一种极度收敛的、淬炼过的寒意，像一把藏在鞘中的绝世凶刃，出鞘前只有森冷的寂静。
“跟上，别掉队。”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擦过她耳畔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瞬间压下了她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心跳。
沈微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她无声点头，冰凉的指尖下意识地碰了碰腰间冰冷的硬物——那是陆凛强行塞给她的一把微型手枪，沉甸甸的，此刻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实体依靠。
他们贴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壁移动，如同两道贴地疾行的影子。脚下是厚厚的积尘和各种难以辨别的工业垃圾，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避免发出任何声响。前方，陆凛带来的精英小队呈扇形无声散开，战术手电的光束被刻意压低，只在关键落脚点扫过，光束扫过之处，如同揭开地狱画卷的一角。
几具穿着杂色迷彩服的尸体扭曲地倒在通道各处。有的脖子被干净利落地拧断，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有的胸前豁开巨大的口子，深可见骨，暗红的血液浸透了地面厚厚的灰尘，凝结成一片片粘腻的污迹；还有的被近距离射杀，眉心或胸口绽放着乌黑的血洞，脸上凝固着死前的惊愕与狰狞。浓重的血腥味正是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沈微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喉咙口泛起酸水。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对抗着生理性的恶心与眩晕。这些都是陆凛的人做的？还是……那个盘踞在这里的“曼陀罗”组织的自相残杀？恐惧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陆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多看那些尸体一眼。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前方浓稠的黑暗，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动静和可能隐藏威胁的角落。他只是稍稍侧身，一只手臂极其自然地横在沈微身前，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同时也阻隔了她视线里最血腥的画面。这个无声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强势保护欲。
“别怕。”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有两个字，却像定海神针，穿透她耳畔嗡嗡作响的杂音。
沈微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强迫自己跟上他的节奏。恐惧无用。找到沈月，带她离开这个地狱，这是她此刻唯一的念头。
“凛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前方拐角阴影里传来，是陆凛最得力的助手，代号“隼”的男人。他脸上溅着几滴尚未干涸的暗红，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寒冰，冷静得可怕。“A、b区清理完毕，目标信号最后消失点指向c区深处，那里是原来的中央控制室，结构最复杂，像个铁笼子。守卫密度明显增加，有重火力点。”他快速汇报，声音绷紧如弓弦，“动静太大，惊动他们了。”
陆凛的脚步顿住，高大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凝固的雕塑，只有那双眼睛深处，燃起一点冰冷刺骨的火焰。“强攻。”他吐出两个字，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火力压制正面通道，吸引注意。‘影’，带两个人跟我绕后。沈微，”他的目光瞬间锁住她，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跟紧‘隼’，待在安全区，等我信号！”
“陆凛！”沈微的心脏猛地一揪，下意识地抓住他冰冷战术服的一角，“我要去找沈月！她在里面！” 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
陆凛反手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那是一种濒临失控边缘的警告。“待着！这是命令！” 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是对她安全的绝对不容挑战，“不想害死她，就听我的！” 那眼神里的厉色，瞬间压垮了沈微所有的反抗意志。她颓然松手，指尖冰凉。
陆凛不再看她，猛地一挥手。“行动！”
“隼”一把拉住沈微的胳膊，将她迅速拖向旁边一个巨大的、锈蚀的管道后方。几乎就在同时，前方通道深处骤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枪声！
“哒哒哒哒——！”
“砰砰砰！”
自动步枪的扫射声、手枪的爆鸣声、子弹撞击在金属管道和混凝土墙壁上发出的尖锐呼啸和跳弹声，瞬间撕裂了工厂死寂的伪装。曳光弹如同赤红的毒蛇，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乱窜，将飞舞的尘埃和弥漫的硝烟照亮。怒吼声、惨叫声、金属扭曲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构筑成一曲血腥的交响。
沈微被“隼”死死按在冰冷的管道后面，身体紧贴着粗糙生锈的表面。每一次子弹打在附近金属上的巨大撞击，都让她的心脏跟着狠狠一抽，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那恐怖的声浪震碎。她能清晰地听到“隼”通过微型通讯器快速下达命令的急促声音，能听到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硝烟和血腥味混杂着浓烈的金属锈蚀味，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目光却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陆凛消失的那个黑暗拐角。
时间在枪林弹雨中变得无比粘稠和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她的神经绷紧到极限，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裂。
就在正面交火达到最激烈的顶峰，枪声、爆炸声、嘶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厂房屋顶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大爆响，猛地从c区深处传来！那声音并非爆炸的尖锐，而是某种沉重无比的钢铁结构被暴力强行撕裂、扭曲、崩塌的恐怖轰鸣！
整个地面都在随之剧烈震颤！头顶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碎屑，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雨。
“成了！”“隼”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狂喜，猛地从通讯器中吼出，“后路破开！冲进去！火力掩护！”
正面的枪声骤然变得更加狂暴，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向前方通道，死死压制住试图回援的守卫火力点。与此同时，c区深处，陆凛方向传来的枪声陡然变得密集而清晰，如同死神的镰刀在近距离挥动！
机会！
“走！” “隼”低吼一声，一把拉起沈微，像猎豹般从掩体后冲出。另外两名队员紧随左右，形成紧密的保护三角，护着沈微向那枪声爆响的核心区域——中央控制室猛冲！
通道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刺鼻呛人。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更多的尸体，有穿着迷彩的守卫，也有陆凛这边的人，鲜血肆意流淌，在布满灰尘的地面蜿蜒出狰狞的图案。沈微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倒下的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脚下踩着粘稠湿滑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越靠近中央控制室，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的呛人气息就越发浓烈，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前方是一个被炸开巨大豁口的、足有半米厚的合金防爆门，扭曲的金属边缘像狰狞的獠牙。门内传出的枪声已稀疏下来，只剩下零星的抵抗和濒死的呻吟，预示着里面的战斗接近尾声。
沈微跟着“隼”冲进豁口，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杂着一种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扑面而来，熏得她眼前发黑。中央控制室内部空间极大，但此刻更像一个被血洗过的修罗场。巨大的仪表盘和控制台屏幕大多碎裂，火花在断裂的电线上噼啪闪烁，映照着满地的狼藉和尸体。断裂的电缆像垂死的蛇一样在地上抽搐扭曲。
陆凛的身影就立在控制室中央，如同浴血的战神。他手中的突击步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脚下踩着一个被爆头、穿着战术背心的壮硕守卫尸体。他身上深色的战术服被大片深色洇湿，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冷峻的脸上溅着点点猩红，在昏暗闪烁的火光下，那双眼睛如同最冷的寒星，扫视着整个空间，带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他带来的“影”小队成员正在快速清理最后的抵抗点，动作干脆利落。
“凛哥！”“隼”冲到他身边，快速环视四周，确认安全。
陆凛的目光第一时间越过“隼”，精准地捕捉到沈微苍白如纸的脸。看到她完好无损，他眼底那抹令人心悸的冰冷才似乎微微融化了一丝，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他朝控制室深处一个被巨大防爆玻璃隔断的区域抬了抬下巴，声音因过度使用而带着一丝沙哑的金属质感：“在那里。”
沈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控制室最深处，一个被改装过的、如同巨大牢笼的观察间赫然在目！厚重的防爆玻璃墙后面，隐约可见一张简陋的铁床，还有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
“月月！”沈微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和狂涌的激动瞬间冲垮了所有恐惧。她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玻璃囚笼冲去！高跟鞋踩在粘稠的血污和碎玻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她眼里只剩下那个角落里模糊的影子，十年来的思念、担忧、痛苦在这一刻爆发，化为一股蛮横的力量。
“沈微！小心！”陆凛的厉喝如同惊雷在她身后炸响，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紧绷和惊惧！
几乎在陆凛出声示警的同时，沈微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道极其阴险的寒光！
就在她侧前方不远处，一具穿着守卫服装、看似已经死透的“尸体”，突然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弹了起来！那人满脸是血，一只眼睛被打爆了，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闪烁着疯狂怨毒的凶光，手中紧握着一把沾满血污的格斗军刺，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毫无防备、只顾前冲的沈微的后心狠狠捅去！动作快如毒蛇出洞！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沈微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致命的寒芒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攫住了她的灵魂！
千钧一发！
一道高大如山的身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横撞过来！
是陆凛！
他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御和闪避，纯粹以身体作为盾牌，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沈微狠狠撞开！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响，清晰地盖过了远处零星的枪声和火花爆裂的噼啪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微被巨大的力量撞得踉跄扑倒在地，手掌擦过粗糙冰冷的地面，火辣辣地疼。她惊恐地回头——
只见陆凛高大的身躯如同被定住一般，僵立在原地。那把锋利的格斗军刺，深深地、没柄地捅进了他左侧腰腹的位置！暗红的鲜血如同开闸的洪水，顺着三棱血槽疯狂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深色的战术服，并沿着衣角滴滴答答地砸落在布满血污和尘埃的地面上。
那个偷袭的守卫，仅剩的独眼里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疯狂和错愕，似乎完全没料到陆凛会用自己的身体挡刀。下一秒，“隼”手中的手枪爆发出愤怒的咆哮。
“砰！”
守卫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污血和脑浆溅了一地。
整个中央控制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陆凛伤口处鲜血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陆凛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顺着沾血的轮廓滑下。他一手死死捂住腰腹间那个恐怖的伤口，试图阻止汹涌的血流，但鲜血依旧从他苍白的指缝间汩汩渗出，染红了整个手掌。剧痛让他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岩石。
然而，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却穿透弥漫的血腥和硝烟，精准地、牢牢地锁在沈微惊恐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痛楚的呻吟，只有一种令人心颤的专注和确认——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陆凛！”沈微的尖叫撕裂了喉咙，带着哭腔和无法言喻的恐惧。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到他身边，颤抖的手想碰触那恐怖的伤口，却又被那汹涌的鲜血吓得缩回。
“别……过来……”陆凛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没有染血的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道虚影，冰冷而带着血腥味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用力捏住了沈微的下巴，强迫她抬起惊惶失措的脸。
他的指尖冰凉，还带着粘腻的血迹，触感诡异而惊心。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气息不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压抑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闭眼……别看……脏。”
那双深邃如寒渊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她惊恐的倒影，里面翻涌着太多沈微无法立刻读懂的情绪——有剧痛，有隐忍，有对她冲动的余怒，但最深最沉的，却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和保护欲。他宁愿自己承受这穿肠破肚的剧痛，也不愿她看到这肮脏血腥的一幕。
“医生！快叫医生！”沈微的眼泪终于决堤，疯狂涌出，模糊了视线。她不顾他手上的血污，死死抓住他那只捏着她下巴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对着旁边的“隼”嘶声哭喊。
“隼”早已脸色铁青，动作快如闪电，从战术背心侧袋掏出强效止血绷带和凝血粉。“凛哥！撑住！”他吼着，就要上前处理伤口。
“先……开门……”陆凛却猛地挥开“隼”伸过来的手，力道大得让失血过多的自己都踉跄了一下。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向那个防爆玻璃囚笼，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坚持，每一个字都像浸着血，“带她……出来……快！”
他腰间的伤口随着动作涌出更多的鲜血，脸色又白了几分，身体摇晃得更加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但他依旧像一根插在血泊里的标枪，固执地指向那个牢笼。
“隼”狠狠一咬牙，知道陆凛的意志不可违逆。他猛地转身，对着通讯器咆哮：“爆破组！目标囚笼！立刻！马上！” 吼完，他迅速蹲下，撕开陆凛腰腹间被血浸透的衣物，动作麻利地将强效止血绷带狠狠按在狰狞的伤口上，白色的绷带瞬间被染成刺目的深红。
沈微的心被撕成了两半。一边是陆凛腰间不断涌出的鲜血和他惨白如纸的脸，每一次他身体的晃动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上；另一边，是那个玻璃囚笼里蜷缩的、可能是她失散十年妹妹的身影。她泪眼模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只能徒劳地用手死死按住陆凛捂着伤口的手背，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奔涌的生命力。
“轰隆——！！！”
震耳欲聋的定向爆破声再次响起！这次距离极近，巨大的声浪和气浪猛地席卷整个控制室，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防爆玻璃囚笼那扇厚重的合金门被炸得向内扭曲变形，浓烟滚滚涌出。
“影”小队的成员如同幽灵般从浓烟中率先突入。
沈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扇被炸开的门洞。
浓烟稍稍散去一些，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被两名队员小心地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是沈月！
沈微的瞳孔骤然放大。十年！整整十年的分离，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呼唤，无数次绝望中的寻找……那张脸，尽管苍白憔悴得可怕，瘦得几乎脱了形，眼窝深陷，布满了浓重的黑眼圈，嘴唇干裂，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肮脏的病号服……但那眉眼轮廓，那依稀熟悉的影子，就是她的妹妹！是月月！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沈微！她几乎忘记了身边还在流血的陆凛，身体本能地就要挣脱开，朝着那个身影扑过去！
“月月！是我！姐姐！姐姐来救你了！” 她的声音带着狂喜的哭腔，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激动，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然而，就在她距离沈月只有几步之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泪水，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时——
被搀扶着的沈月，那双原本空洞无神、仿佛蒙着一层灰翳的眼睛，在接触到沈微脸上泪水的瞬间，骤然收缩！像是被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狠狠刺中！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刚刚稍有平息的空气！
沈月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疯狂地、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用尽全力推搡着搀扶她的队员，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冲过来的沈微，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和亲昵，只有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疯狂！
“别过来！滚开！滚开啊——！” 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撕裂喉咙的绝望，“魔鬼！都是魔鬼！走开！走开！”
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指甲在空中抓挠，仿佛要将眼前的人撕碎。她拼命地向后缩，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眼神涣散而混乱，完全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癫狂状态。
“月月？是我啊！我是姐姐！沈微！你看看我！” 沈微如遭雷击，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被巨大的错愕和难以置信的痛苦取代。她试图靠近解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不！别碰我！别碰我！” 沈月的反应更加激烈，整个人缩成一团，发出惊恐到极点的呜咽，泪水混着脸上的污迹疯狂流淌，“假的……都是假的……姐姐死了……都死了……火……好多血……穿西装的男人……别过来！别杀我！别杀我啊——！”
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身体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一个不存在的壳里。那癫狂绝望的姿态，像一个被彻底摧毁的灵魂在发出最后的悲鸣。
穿西装的男人……
沈微猛地僵在原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回过头。
身后，陆凛在“隼”的搀扶下勉强站立着，腰腹间的绷带早已被鲜血彻底浸透，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发。他紧抿着唇，承受着巨大的痛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正穿过弥漫的硝烟和血腥，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他身上的黑色西装，即使染满了血污，即使被战术背心覆盖了大半，那属于顶级定制的挺括轮廓，在闪烁的火光和弥漫的烟尘中，依旧清晰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