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儿现今位份还没晋上去,但诞育皇孙有功,元隆帝按制赐的赏也不算少。
单布料就有两张紫貂皮,一张青肷皮,两匹四合如意天华锦,三匹松江飞花夹棉布和二十尺福州贡品建绒。
另有首饰双鸾衔珠金步摇一对,重五两的金累丝嵌白玉麒麟送子长命锁并耳坠子、戒指、手镯什么的。
此外还有各种摆件、补品。
槛儿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被这么些东西迷花眼的地步,但凡事沾上“御赐”,就格外让人有种天恩浩荡的殊荣。
当着太子的面,槛儿不方便起来谢恩,就郑重其事地拍了元隆帝一通龙屁。
裴皇后的赏赐也是按制来的,只不过相较于元隆帝的,人情味儿要足些。
就是在不逾制的前提下多一些,槛儿自也是由衷地谢了恩,拍了一同凤屁。
刚拍完,见太子盯着她。
槛儿正要疑惑他什么意思。
太子忽地收回了目光,朝海顺侧了侧首。
后者手上也不知何时多了个紫檀嵌青玉的匣子,见状笑盈盈地上前呈给槛儿。
槛儿狐疑地接过,打开。
只见匣子里放着一支金灿灿的金累丝嵌蓝红宝蝶恋芍药的步摇。
两大朵精巧繁复的芍药叠在一起,花瓣层层叠叠,其中一朵花蕊嵌着龙眼大小的红宝石,另一朵嵌着蓝宝石。
周围以几颗小宝石点缀。
上方的那朵芍药靠近花蕊处停着一只蝴蝶,翅膀纤薄剔透,随着槛儿拿起步摇的动作微微晃动似振翅欲飞。
下方流苏豆粒大小的珍珠和红宝石交错串着,摆动间发出的声音悦耳动听。
整支步摇可谓繁复精巧至极。
饶是槛儿上辈子见过不少好物,此时也禁不住一眼便爱上了这支步摇。
“殿下,这是……”
她两眼放光地看向太子。
骆峋对上她清亮灼灼的眸光,心间仿若被烫了一下,所幸他面上稳得住。
“喜欢?”
太子爷神情寡淡地问。
“喜欢!”
槛儿点头,高兴之余坐了起来,不小心牵动了一下身子致使她倒吸凉气。
骆峋按住她,目露不赞许。
“你庄重些。”
槛儿眉眼弯弯,“这也是陛下赏的吗?”
太子爷蹙了一下眉:“孤的。”
顿了顿不待槛儿应声,他补充道:“此物作礼,其他赏赐洗三日之后给你。”
槛儿就错愕了。
“这步摇够贵重了……”
骆峋:“礼与赏不同。”
前者赠,后者赐。
槛儿懂了。
拿在手里的步摇不知怎么似乎烫了起来,热意顺着指尖不期然爬到她的脸颊。
她瞄眼太子,复又低头看步摇。
骆峋坐在榻前。
见她螓首微垂,琼鼻俏挺,面颊浮红,低垂的眼睫随其眨眼的动作轻颤。
骆峋只觉心口处似有何要溢出来,他不由微抿了下薄唇,捏捏她的指尖。
槛儿看他。
骆峋克制住没有亲她。
淡然道:“先用膳,用完膳与你说事。”
槛儿可没忘之前在产房发生的事,闻言心思顿时被带偏了,刚好午膳也来了。
槛儿便将步摇收起来。
骆峋则移步去了堂间用膳。
宋昭训这三天都要以流食为主,今天的午膳只有红枣桂圆粥并生化汤和清炒豆芽。
太子爷就不在这儿馋她了。
用罢膳,骆峋再度过来时屏退了屋中的宫人,只留瑛姑姑和海顺在跟前伺候。
海顺先三言两语说清了郑明芷、庞嬷嬷和霜云三人之间的来龙去脉。
得知是庞嬷嬷想要害自己,而郑氏在整件事中无关,槛儿并没有感到意外。
其实她也早想到了。
郑氏起初想让她代生子,但又瞧不起她,变着法子要拿捏她不想她得宠。
究其原因郑氏怕她得宠之后再生别的孩子,进而威胁到她太子妃的位置。
槛儿相信。
若太子在她生产之前没跟郑氏提及,要让她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这件事。
那么郑氏便极有可能会为了防止她今后得宠,在关键时候选择去母留子。
亦或者太子提前同郑氏说了这件事,但没有用后宅的掌理权来安抚郑氏。
那么郑氏就算不会趁她生产之际暗中动手脚,过后也会寻机下狠手。
然而事实是。
太子不仅提前与郑氏说了这件事,还拿郑氏最想要的东西安了对方的心。
这种情况下郑氏就算再不想看她平安生产,也绝不可能在短期内轻举妄动。
除非真是傻透了。
才会前脚太子许诺了好处,后脚她就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处给作没了。
当然,槛儿对郑氏的了解也仅来源于她们之间曾经相处时的经验之谈。
对于郑氏私下里当着太子的面是何性情,槛儿就做不到那么清楚了。
而庞嬷嬷会擅自做主替郑氏暗害她,倒是在槛儿所认知的情理之中。
上辈子庞嬷嬷就很忠于郑氏,宁死都不招供任何不利于她家主子的事。
可惜,这回坏也坏在她太为她家主子着想。
就是霜云反咬郑氏,出乎了槛儿的意料。
不过这辈子很多事都和上辈子的发展不一样了,槛儿便没在这事上多纠结。
“太子妃那边……”
骆峋这会儿在他之前陪槛儿睡觉的位置靠坐着,右腿支起,手搁在膝上。
左手揽在槛儿的肩头,姿态随性地沉吟着。
他和槛儿日常相处鲜少有提及太子妃的时候,这跟忌宠妾压妻的规矩有关。
时下宠妾灭妻,纵妾犯妻是重罪。
是家族败亡之兆。
妾不得说主母的是非,男人亦不得纵妾议论主母亦或者与其一同议论。
骆峋重规矩,槛儿也安守本分。
即便偶尔有会牵扯到郑明芷的话题,除非必要,否则两人都会有意避开。
如今庞嬷嬷和霜云出于她们各自对郑明芷的私心,变着法子对孩子下手。
接下来她们被怎么处置,槛儿作为孩子生母当然有知晓这一切的资格。
所以沉吟片刻,骆峋将自己对郑明芷主仆三人的处置结果同槛儿说了。
末了道:“今后后宅暂由早前打理内务的孙嬷嬷管,你这边有需要直接找她。”
槛儿没多问别的,抱着他的胳膊应好。
“你院里的那人,便先交由你自己审,可行?”
骆峋问。
槛儿知道他指的望晴。
其实在望晴到她跟前伺候没几天的时候,槛儿就察觉出对方貌似不对劲了。
只不过前世她身边没这么一个人,她记忆里也不记得认识这么一个人。
只知道望晴原先在广储司首饰库当差,和槛儿早先当差的衣作坊离得不远。
望晴的不对劲可能便来源于广储司。
可惜槛儿委实想不透其中具体关节,加之她那时候也没有要求换人的资格。
不想用这个人也只能用。
所以暂时将其留下了,当然不是没防备,槛儿早将自己的怀疑与瑛姑姑说了。
银竹来了之后确定其可用,槛儿就私下将盯着望晴的事交给银竹了。
另外还有喜雨。
槛儿当初安排她和望晴一道负责提膳的事,就是为了起到相互监督的作用。
这也是宫里一贯行事的规矩。
宫人成双结对地当差,做什么事都是双份登记,一人犯错另一人举报。
若不然则连坐。
如有勾结蒙蔽主子,则双双处以极刑。
这种制度自然也存在漏洞,只多数人还是惜命的。
所以望晴在他们搬住处那天,当差时间里擅自去她那个同乡处拿荷包的事。
以及最近两个月望晴频繁和她的那个同乡碰到一起说话这两件事。
槛儿知道。
望晴想在助产油里动手脚,最后不知是害怕还是考虑到别的,临时改了主意。
午膳时槛儿也听典玺局的人报了。
而望晴碰过的那两罐油,即便没问题,也在拿进产房前被太子的人换了。
之所以暂时将她按下不发,是槛儿想弄清望晴身上的那股不对劲源自于什么。
槛儿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一件前世她始终没有想起,这辈子也没想起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