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上孙家归看不上孙家，但想除掉孙家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薛启洲试着劝一下。
河北孙家可是中电集团用了二十多年的供应商，这种反制裁，反压制可不是说想代替就可以代替的。而且，孙家还是被特批着一步一步扶起来的企业。
薛宴辞这一步走得太大了。
薛启泽跟着薛启洲也劝一句，“北京大伯估计也就一年半载了，这时候，忍忍吧。”
“怎么忍？”薛宴辞抬抬眼皮，“昨晚上把叶嘉念照片都拍桌上了。”
“那你今天不也把孩子送去学校了吗，你跟孙家置什么气？”薛启洲不再好声好气劝解薛宴辞了，他这是在命令她不许这样做。
已经十一月了，明年四月安安全全到北京去，稳下来，才是正经事。
“大哥，你放心，孙家要有这胆子，早就对我姑娘下手了，不至于先拿个照片出来吓唬人。”薛宴辞情绪稳定，甚至还带着点儿戏谑的笑，“况且扶着孙家的那位，是我在北京的第一个政绩，早晚的事儿。”
“而且赵部长的来头到现在都没信儿，总得先有个开刀的吧。”
路知行听的头昏脑胀，心惊肉跳。
薛宴辞前前后后为着能在北京站稳，已经铺了四条路，可她竟连到北京后的第一个政绩也都谋划好了，她不是心思缜密，她简直就是深不可测，她比北京那位大伯更难让人明白。
从此刻起，薛宴辞眼里不再是千座山峰，万里海疆了，她眼里只剩悬半空灵，再也不见山河。
路知行将落在薛宴辞身上的视线收回，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段婚姻，他还失去了曾经心里最美好的那个姑娘。
薛宴辞改变得太快了，但她不得不这样做。在成就大我面前，薛宴辞选择保护自己，她不应该受到指责。就算她需要被谴责，那谴责她的这个人，也不应该是路知行。
敲门声响过三遍，路知行才从回忆中醒过神，起身开门。
小武站在书房门口，毕恭毕敬问了好，才说，“老太太来了。”
一行人赶紧下楼，出门正迎上已经过了两处院子，过了最后一道拱门的老太太叶政君和陈让。
老太太进客厅坐下，对着河北孙家就是一通责骂，骂着骂着又糊涂了，转头对着陈让就问，“小辞呢，几点了，快把饭菜摆好，小辞该从医院回来了，她做手术累，得多吃饭……”
薛宴辞在姥姥身旁坐下，握握她的手，“姥姥，我在这儿了，今天没手术，刚刚我们一起吃过饭，您还跟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说今天太阳好，赶明儿咱一起上水上公园放风筝了。”
叶政君沉思了两分钟，才又抬起头，“启洲和泽哥儿那俩小混蛋呢？怎么好久都不来姥姥家了？还有航同、航舒怎么也好久没来天津了。”
“姥姥，大哥和二哥上周就回来了。”薛宴辞指指站在一旁的人，又同姥姥说道，“航同、航舒还没放寒假，再有一个月就回来了。”
叶政君并没看向其他人，只紧握着薛宴辞的手，“好，好，都回来了就好。”
“小辞，你和知行别总吵架，知行是个好孩子，对你和念念都很用心，你不要总欺负人家。”
“姥姥，我都记下了，以后我都不和知行吵架了，好不好？”
......
薛宴辞又哄了老太太好一会儿，才将她哄去卧室睡觉。可刚从卧室出来，就碰见堵在门口的薛启泽了，“小辞，我上次回来的时候，姥姥还没这么糊涂吧？”
薛宴辞靠在沙发上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姥姥现在不能受刺激，估计是今儿早起知道了昨晚的事。”
“姥姥每次糊涂都问这些吗？”薛启洲问一句。
“差不多，每次都会把所有孩子都问一遍，再问问北京那位大伯，也就这些了。”
十一点半，陈礼来了，带来了赵季平的资料，是叶家很多年前的老对头，七十年前下乡知青时候的事了。
薛宴辞看了看，觉得脑子疼，直接扔在茶几上，转身去冰箱找酒了。薛启洲掐了烟捡起来接着看过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喊了薛宴辞来看，才发觉这个赵季平是从南京到了山东，只一个月就到了天津。
南京驻军区可和北京的大伯一直都不对付。这事，就是冲着叶家来的，就是冲着她薛宴辞来的。
冰箱里空荡荡的，没找到酒的薛宴辞只好又点了根烟，她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路知行递杯茶给薛宴辞，她抬手挡了。路知行又起身倒杯温水给她，薛宴辞迟疑片刻，还是接下了，但也只是接过放在茶几上，一口没喝。
对于路知行的照顾，薛宴辞舍不得拒绝，因为这是路知行给过她的一个承诺，更是当年谈恋爱时候，路知行最看重的一件事。贸然拒绝，他会难过的。
薛宴辞翘着二郎腿，一页一页翻过陈礼送来的材料。水波式的长发别在耳后，长长的手指划过一行又一行文字，眉间的川字纹越来越深。
薛宴辞的面相变了很多，以前虽张牙舞爪但还是有些甜美在的。现在，看着虽还是那么漂亮，但眼睛不亮了，颧骨高了不少，双颊也有些凹陷了。
“陈礼，给大伯的王秘书去个电话，就说南京的赵季平来中电集团了，问问那头的意思。”
没一会儿，陈礼就进来了，只转达一句话，“叶将军说，悄悄办了就是。”又过了好一会儿，陈礼电话响了，出去接完回来又说，“叶将军说，把中以的项目停了，先把海外资产转移的事办了。”
“咱这位大伯还真是血气方刚。”薛启泽摇头晃脑的很没规矩。
“启泽，你多大个人了，别胡说八道。”薛启洲教训薛启泽一句。
薛宴辞抿着嘴唇沉默了两分钟，双手交握，收紧瞳孔，“大哥，你想没想过，把外迁的事往前提一提？”
“等几年再看看吧，孩子们也才四五岁，太小了。但我和爸爸上个月确实在新加坡选了几块地，正在谈。”
陈礼又递上一个文件袋，只两张纸，薛宴辞反复看了四五遍，对着薛启泽笑了笑，“行了，二哥，把你家那小女孩叫来吧。”
薛启泽接过薛宴辞手里的文件只看一眼，立刻给薛宴辞说了句「对不起」。薛启洲看完后，只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养神了，这事，还是想简单了。
这事何止是冲着叶家、冲着薛宴辞来的，这是想把薛家也扯进去啊。
但薛启洲心里也明白，这事若想简单办，自然也有简单办的方式方法，全看自己这个妹妹怎么想了。可薛宴辞自小就是个无比骄傲的人，她能承受的住这些吗？
十二点半，周丽过来书房传话，“陈小姐到了，需要请她来书房吗？”
薛宴辞将桌上的所有文件收进保险柜，头也没回，“不必了，请她到隔壁客厅。”
薛宴辞议事保持着在薛家、叶家的习惯，喜欢待在书房。只有她看不上的事，瞧不起的事，或是家里的丑事才会去客厅。
“陈小姐，看看吧。”薛宴辞将两张纸展平了，放在陈雨欣面前。
陈雨欣看过之后，薛宴辞才将这两张纸递给路知行。随着一同递出的，还有一句话，“路知行，你知道这事吗？”
路知行仔细看过上面的内容，坚定地回答一句，“不知道。”
“陈雨欣没告诉你？”薛宴辞挑着眉的模样十分轻蔑。
“没有。”
薛宴辞难得对着路知行笑了一下，这笑容里没有嘲讽、奚落，也没有怀疑。
这笑容很短，短到路知行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就听到薛宴辞严厉的说话声，“薛启泽，你手底下的人坏了规矩。”
路知行在薛家学做事时，自然也学了薛家的规矩。
陈雨欣的错，得由薛启泽替她担着。这一点儿，路知行很清楚，但薛宴辞的问责是否太过于简单了？叶嘉念可是薛宴辞的亲生女儿，她就这么简单的问一句吗？
“小辞，这事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不会多说一句。”薛启泽答的很坚定。陈雨欣坐在沙发对面愣了神，她的所想所怨，所恨所惧全写在脸上了。
薛宴辞瞧一眼上不了台面的陈雨欣，又转头瞧一眼自己的丈夫，叶知行。他最好说的是真的，否则，自己也保不了他。可下一秒，薛宴辞又意识到，若路知行说的是假的，那又该怎么办呢？
时间过得快极了，薛宴辞端起路知行半小时前递给她的水，喝一口，已经有些凉了。换作以前，路知行肯定会给她新换一杯，但今天，他没有。
“薛启泽是我二哥，叶知行是我女儿的爸爸，我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但是你。我也不多说，你跟着二哥这么多年，你能翻遍叶家过往，找出赵季平这么号人，那你也应该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无论是你打印一堆路知行和其他女孩对视的照片寄到中电集团来恶心我；还是千方百计地在这么个时机，说服中电集团那两位和赵季平合作；亦或是你找了孙家，给了他我女儿的照片。”
“从今天起，因着你跟了薛启泽十年，我不会再和你计较。但是，如果你再敢动两家人的前程，就别怪我不顾着薛启泽的面子。”
薛宴辞的答案太简单了，只说「不计较了」。
薛启洲敲了敲茶几的玻璃面，发出一阵清脆声。
路知行皱着眉头看了薛宴辞一眼，对她失望透顶。
可薛宴辞又能怎么办呢？
一头是她的二哥薛启泽，一头是她的女儿叶嘉念，都是她的家人。而且这件事一旦深究，路知行也会被牵扯其中，叶家所有继承人都会深陷泥潭，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小辞，是我没有管教好陈雨欣，对不起。”薛启泽明白薛启洲的意思，这事就算薛宴辞说过去了，不计较了，他也必须要给薛宴辞道歉。
“二哥，我记得很清楚。你和陈雨欣的事，我是第一个点头同意的。”薛宴辞质问完薛启泽，又转头质问陈雨欣一遍，“陈雨欣，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薛宴辞所有的不满，所有的愤怒也仅限于此了。薛启洲明白自己这个妹妹，她最是善良不过了。无数次面对家人的错误时，她都会选择原谅所有人。
“小辞，顶楼那两位董事后续的事，我帮你办了。”
薛宴辞没有回应薛启泽给的条件，只反问一句，“还有呢？”
还有什么？
薛宴辞给了薛启泽一个出口。
“陈雨欣以后不会参与两家的任何事，更不会参与薛家的生意。”
薛宴辞最终还是给了薛启泽面子，保住了他和陈雨欣的事。没有把陈雨欣从薛家赶出去，更没有惩罚她。
“路知行，你怎么说？”薛宴辞提问自己丈夫一句。
薛启洲猜着自己妹妹的心事，提醒她一句，“小辞，这件事，从头到尾和知行都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把人搅和进来。”
“薛启洲，你的意思是我在胡搅蛮缠？”薛宴辞生气了。
“你不是胡搅蛮缠，我是怕你看不清自己的心。”
“知行有没有参与过这些事，他对你怎么样，对孩子怎么样，你心里明白。”
薛宴辞没再说话，越过茶几，望向薛启洲，他又帮了自己一次，自己又伤害了他一次。也许这一次的伤害，能让两人都走回该走的路，演好该演的角色。
做坏事是有报应的，薛宴辞只想把所有的报应都归在自己身上。
“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