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在屋里,走吧,去看看你娘,她……她很想你。”白颖轩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好。”白景琦深吸一口气,跟着父亲,一步步走向那间决定他命运的上房。
一进门,一股无形的压力便扑面而来。白文氏端坐在床沿,背脊挺得笔直,虽然面带病容,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白景琦心头一紧,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声音沉痛:“娘,儿子回来看您了。”
“你还知道回来?”白文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寒意,“你心里还知道有我这个娘?我还以为你早就死在外面,忘了祖宗是谁了!”
“儿子有错,不该这么久不回家,但儿子心里一直念着娘亲您。”白景琦的头垂得更低了。
“夫人,孩子回来是天大的开心事,你就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白颖轩连忙上前打圆场。
“你就会惯着他!”白文氏瞪了丈夫一眼,目光重新回到儿子身上,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不容置疑,“起来吧,景琦。这次,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谢谢娘。”白景琦站起身,心中刚松一口气。
“听说,”白文氏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你在济南,纳了一个窑姐做姨太太?”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惊雷,在房间里炸响。
“是……”白景琦硬着头皮答道,“不过九红她……她是被卖到畅春园的,身世挺可怜的。”
“窑姐就是窑姐,有什么可怜的!”白文氏的声音陡然拔高,猛地一拍床沿,“天下可怜的人多了,难道你都要娶回家不成?景琦,我话放这儿,你可以给她钱,给她在外面另立宅院,锦衣玉食地养着她,但她,永远都不能进白家的门!”
“夫人,她毕竟……”白颖轩看儿子脸色难看,又想替他说几句。
“你闭嘴!”白文氏厉声打断他,“我是在跟儿子说话,这里没你的事!”
整个房间瞬间死寂,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白景琦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青筋暴起。他看着母亲那张决绝的脸,心中百感交集,最终,所有的反抗都化为了一声低沉的回应:“一切……听娘的。”
“嗯,”白文氏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宣布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另外,那七个孩子,从今天起,交给我和你爹抚养。我可不放心白家的金枝玉叶,被一个窑姐养大。”
“娘!”白景琦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和哀求,“这……这不妥!孩子就是九红的全部,她不能没有……”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白文氏冷冷地打断他,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进白景琦的心里,“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在你踏进家门的时候,我已经命人去小院抱孩子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劈得白景琦头晕目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声音都变了调:“娘,您怎么能……”
“你是有什么意见吗?”白文氏的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他,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那眼神里的警告和威胁,让白景琦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感到一阵无力,只能退而求其次,试图为母亲着想:“没,没有。娘,那可是七个孩子,您和爹年纪大了,照顾起来太累……”
“别说七个孩子,”白文氏再次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就算再来十几个,只要是我白家的种,我和你爹就照顾得过来!”
绝对的权威,彻底碾碎了白景琦最后一丝幻想。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他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颓然地垂下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那好吧。”
“我这儿没什么事了,”白文氏挥了挥手,“你去看黄春和你的四个儿子吧。”
“好,娘,儿子告退。”白景琦的声音空洞而麻木,他机械地转过身,像一个行尸走肉般离开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白颖轩忍不住开口:“夫人,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了?景琦那个姨太太,虽然是窑姐出身,但毕竟为咱们白家生了七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你觉得我做的不对?”白文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要不然,你来当这个家?你想怎么处置,我不掺和,不就行了?”
“那,那还是算了,听你的,听你的。”白颖轩立刻败下阵来,讪讪地笑了笑。
“你都快六十岁的人了,白家的规矩,你难道不懂吗?”白文氏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
“我当然懂,可就是……觉得太不近人情了。”白颖轩小声嘟囔了一句。
“规矩就是规矩。”白文氏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
另一边,白景琦浑浑噩噩地走到了黄春的院子。还未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他推门而入,只见黄春正温婉地坐在桌前,手把手地教四个孩子写字。
看到白景琦进来,黄春和孩子们都愣住了。
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最先反应过来,他放下书本,迈开小短腿,一边跑一边用清脆的声音问道:“您是……爹爹吗?”
“嗯,”白景琦的心猛地一颤,他蹲下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不觉得我们长得很像吗?”
“嗯!爹爹!”男孩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一把抱住白景琦的大腿,激动地喊道,“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好高兴啊!”
这一声“爹爹”,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白景琦心中最柔软的锁。另外三个孩子也反应过来,欢呼着跑过来,围着他七嘴八舌地喊着“爹爹”。
“我也想你们呀,我的乖儿们。”白景琦的眼眶一热,他强忍着泪水,将四个儿子一个个都抱了起来,感受着他们身上温暖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
“你们今年多大了呀?”他笑着问道,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爹爹,您怎么都忘了我们的年龄了呀?”一个稍显文静的男孩仰着头,大眼睛里带着一丝委屈,“是不是不爱我们?”
“我当然爱你们!”白景琦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爹爹这不是……离家太久了,一时记不起来了嘛。”
“爹爹,我跟敬业哥哥是双胞胎,今年都是七岁。敬嗣弟弟和敬延弟弟也是双胞胎,今年六岁了。”刚才那个男孩,也就是白敬承,像个小大人一样,一字一句地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