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福地沉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那股沉淀了千年的墨香与寒意暂时隔绝。奉清歌独自走在返回居所的回廊上,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几分。卢家宿老们揭示的“混沌之眸”真相,如同冰冷的铅块坠入心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冻彻骨髓的巨浪。上古邪教的苏醒,污染天地本源的吞噬之锚……这些字眼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远比昨夜鬼宅废墟中遭遇的伏击更加凶险万分。
回到居所,奉清歌并未立刻休息。心绪难平,她再次翻开了那本在古墓深处、黑衣人残党据点中寻获的亡灵法术书。泛黄的羊皮纸页在烛火下显得格外脆弱,其上描绘的召唤仪式、灵魂拘役、骸骨操控等禁忌图纹与咒语,字里行间弥漫着对生者界限的亵渎与对死亡力量的扭曲渴求。她并非要研习这邪术,而是试图从中寻找一丝线索,一丝能够对抗那更为古老、更为混沌的“吞噬”之力的启示——既然混沌之眸的目标是污染乃至吞噬远古力量的本源,那么对生死界限的掌控,是否也是其力量体系的一部分?
她的指尖划过一行行艰涩拗口的古语,目光在那些令人不适的插图上流连。渐渐地,一个词汇反复地、带着某种执拗的强调意味出现在不同的仪式描述中——“生死簿”。
“引魂渡厄,非‘生死簿’之契力不可为……”
“拘灵遣将,权柄之钥,系于‘生死簿’之名……”
“逆转生死之限,窥见永恒虚无,唯执掌‘生死簿’者,方得门径……”
每一次提及,都仿佛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敬畏与渴求。这“生死簿”,似乎并非仅仅是一种象征或比喻,而是被这些亡灵法师奉为某种至高无上的神器,是他们所有禁忌力量的终极源头与钥匙!
这个发现让奉清歌心头一跳。她合上书卷,立刻唤来了一名卢家专门负责解读密信与古籍的资深供奉——卢文璟。这位老者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如刀,对诸多失落传说与隐秘知识涉猎极深。
“卢老,”奉清歌将那本法术书摊开,指着反复出现的“生死簿”字样,语气凝重,“此书多处提及此物,视若操控亡灵、逆转生死的权柄之钥。敢问卢老,此‘生死簿’,究竟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还是……确有其物?”
卢文璟闻言,花白的眉毛紧紧蹙起,神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他凑近书页,仔细辨认着那些古老的字符,又反复斟酌了其中几段描述亡灵操控的细节,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奉姑娘所察不虚。此‘生死簿’,绝非书中妄语或寻常法器……它是传说中,真正能干涉生死轮回的禁忌神器!”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仿佛在追溯一段被刻意遗忘的恐怖记忆:“据极其零散且讳莫如深的古老记载,相传在天地秩序初定、幽冥界限尚不稳固的蒙昧时代,曾有一册蕴含混沌本源的‘书’流落世间。此‘书’无形无质,却又无所不包,其页非纸非帛,乃由最精纯的‘生’之灵光与最幽邃的‘死’之寂灭交织而成。执掌此书者,可于其上‘勾画’生灵命途,一笔勾销,则魂飞魄散,永世沉沦;一笔增添,则可强续残魂,逆转生死,甚至……驱使亡者大军,令死者国度为之倾覆!”
他转过身,苍老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忌惮:“此物威能太过逆天,有干天和,早已被上古大能联手放逐或封印于不可知之地,其下落彻底成谜,千百年来无数野心家穷尽心力搜寻,皆一无所获。它更像一个警世的噩梦,而非可寻之物。此书若重现于世,落入混沌之眸这等邪教之手……” 卢文璟没有说下去,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巨大忧虑。
奉清歌的心沉了下去。混沌之眸的目标是污染吞噬远古力量本源,而生死簿,似乎就是直接干涉生命与死亡这种本源规则的钥匙!这两者之间的联系,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若真让混沌之眸寻得此物,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沉重的思绪如铅云般笼罩心头之际,门外传来侍从恭敬的禀报:“奉姑娘,有您的信件。送信者……不明,直接钉在了门廊柱上。”
奉清歌与卢文璟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她快步走到外间,只见门廊的红漆木柱上,一枚三寸长的乌黑铁钉,深深钉入木中,末端挂着一封没有署名、只用暗红色火漆封缄的信函。火漆上没有任何印记,光滑一片,透着诡异。
奉清歌屏退左右,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谨慎地挑开火漆。里面只有一张薄如蝉翼的、泛着淡淡尸黄色的特殊纸张。纸上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只用一种仿佛干涸血液书写的暗红字迹,写着两行字:
欲寻生死簿,西行忘川河。
彼岸花开处,幽影自相合。
信的末尾,并非签名,而是画着一个极其古怪的符号——一个扭曲的、由三条首尾相衔的衔尾蛇构成的三角环,三角环的中心,点着一只空洞无瞳的眼睛!
看到这个符号的瞬间,奉清歌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转身,冲回内室,一把抓起那本亡灵法术书,迅速翻到封面内页——在那里,一个完全相同的、用同样暗红颜料绘制的衔尾蛇三角环与无瞳之眼符号,赫然烙印在羊皮纸上!这符号,是这本邪书的“印记”!
神秘来信!忘川河!生死簿的线索!还有这亡灵法术书的专属印记!
这一切绝非巧合!
“忘川河……” 卢文璟凑近看到信的内容和符号,倒吸一口凉气,“边疆极西之地,大漠深处,确有一条被流沙与死亡传说环绕的‘亡者之河’,当地部落称之为‘魂归处’,汉人则称其‘忘川’。传说那里是生者禁区,彼岸花妖异盛开,连接着幽冥缝隙……这信,是陷阱!赤裸裸的陷阱!”
“我知道是陷阱。” 奉清歌的声音异常冷静,她指尖摩挲着信纸上那个冰冷的符号,目光锐利如冰,“但这也是目前唯一指向‘生死簿’的线索。混沌之眸在污染节点,暗夜影在暗处活动,若他们也在寻找生死簿,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抢先一步,至少要知道忘川河畔究竟藏着什么!”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这封信,就是邀请函。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忘川河畔,布下了怎样的‘幽影’!”
事关重大,奉清歌没有独断专行。她立刻将神秘信件和亡灵法术书的印记之事,连同自己的判断与决定,详细告知了霍里布。这位边疆大部落的魁首,刚刚经历盟友背叛的伤痛,又面临混沌之眸的潜在威胁,此刻听闻生死簿与忘川河的凶险,浓密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忘川河……那是被诅咒的流沙之地,连最勇敢的部落猎人也不敢深入。” 霍里布的声音低沉,带着对那片土地的深深忌惮,“传说夜晚河畔会响起亡魂的哭泣,流沙下埋葬着无数尸骨。奉姑娘,此去凶险万分!”
“正因为凶险,才更要去。” 奉清歌语气坚定,“若让邪物落入混沌之眸手中,整个边疆,乃至天下,都将万劫不复。我们已无退路。”
霍里布沉默片刻,虎目中精光闪烁。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好!奉姑娘为守护我族、守护这方天地甘冒奇险,我霍里布岂能袖手旁观!‘沙蝎’!”
“在!” 一名身材精悍如铁、脸上涂着沙漠色油彩、腰间挂着两把淬毒弯刀的战士应声出列,动作无声无息,眼神却像沙漠中的毒蝎般冰冷锐利。
“带上你的‘毒牙’小队,全程护卫奉姑娘!记住,奉姑娘的安危,高于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霍里布的命令斩钉截铁。
“是!” 沙蝎抚胸行礼,声音沙哑而坚定,“沙蝎在,奉姑娘必在!沙蝎亡,奉姑娘亦安!”
霍里布又看向奉清歌:“沙蝎是我族最精锐的暗杀者与沙漠生存大师,他的小队共十二人,个个都是能在流沙和毒蝎群中活下来的好手。有他们随行,至少能应对沙漠本身的凶险。至于青梧卫……” 他转向一旁的岑仲昭。
岑仲昭早已闻讯赶来,脸色凝重:“奉姑娘执意要去,我青梧卫无法阻拦,但后方绝不能乱!我会亲自坐镇,将‘磐石营’调至部落外围,与霍里布族长的人手协同布防,日夜巡弋,绝不给亡灵法师或暗夜影任何可乘之机!同时,我会传讯卢家,让他们动用所有西线情报网,密切关注忘川河方向任何异动!”
霍里布重重点头:“如此甚好!部落内部,我也会加强戒备,尤其是先祖陵寝与几处古老祭坛,绝不容邪祟亵渎!”
部署完毕,奉清歌没有片刻耽搁。她换上了一套便于行动的深褐色紧身皮甲,外罩防风沙的兜帽斗篷,将灵犀玉佩贴身藏好,腰间悬上秋水般的长剑,又将那本亡灵法术书和神秘信件小心收纳入一个特制的、内衬隔绝符咒的皮囊中。沙蝎和他的十一名“毒牙”成员如同融入阴影的沙砾,无声地集结在她身后。他们每个人都背负着特制的弯刀、吹箭、飞索以及各种沙漠求生的工具,脸上油彩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肃杀。
趁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一行十三骑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部落营地,蹄声被特制的软蹄包裹吸收,迅速消失在通往西方大漠的茫茫夜色之中。
西行之路,黄沙漫卷,天地间只剩下单调的风吼和马蹄陷入沙地的噗噗声。烈日灼烤着大地,空气扭曲蒸腾,目之所及皆是起伏的沙丘,如同凝固的金色巨浪。沙蝎和他的小队展现出惊人的沙漠生存能力,总能找到背风的岩隙休整,辨别出不易察觉的水源标记,避开流沙陷阱,甚至能通过沙粒的细微流动预判即将到来的沙暴。
越是靠近传说中的忘川河区域,环境变得越发诡异。金黄的沙粒逐渐被一种灰白色的、仿佛骨粉般的沙砾取代,踩上去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腐朽与奇异甜香的气味。稀疏的植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在黄昏降临时,如同被鲜血浸染般骤然绽放于沙丘之上的大片大片妖异红花——彼岸花!它们没有叶子,只有孤零零的花茎托着如火焰燃烧般的花朵,在暮色中摇曳生姿,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眩晕的甜香,仿佛在招引着迷途的灵魂。
“到了,前面就是‘亡者之喉’。” 沙蝎勒住马匹,指着前方一片被巨大风蚀岩柱环绕的低洼地带。风化的岩柱千奇百怪,在昏暗的天光下如同无数扭曲哀嚎的巨人遗骸。洼地中央,一条浑浊的、几乎看不到流动的灰黑色河流蜿蜒而过,河面漂浮着灰白色的泡沫,散发出浓烈的硫磺与腐朽气息。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忘川河!河床两岸,堆积着厚厚的灰白沙砾,其间散落着大量森白的兽骨甚至……风化严重的人形骸骨!
夜幕彻底降临。一轮惨白的下弦月悬挂在岩柱顶端,给这片死亡之地披上了一层冰冷的银纱。彼岸花在月光下红得愈发刺眼,甜腻的香气浓郁得化不开,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风穿过岩柱,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如同万千亡魂在低语。
奉清歌胸前的灵犀玉佩,自踏入这片区域起就持续散发着冰凉的触感,此刻更是陡然变得灼热起来!一股远比在邕州鬼宅区感受到的、更加阴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死亡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从忘川河床深处弥漫开来,冲击着她的感知!
“主上,有东西在动!” 负责警戒的“鹰眼”——毒牙小队中目力最佳的战士突然低喝,指向河对岸一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岩壁下方。
奉清歌凝神望去,灵犀玉佩的感应也瞬间锁定那个方向!只见那片阴影之中,原本堆积如山的灰白骨堆,此刻竟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喀啦喀啦”摩擦声!一具具残缺不全的人形和兽形骸骨,正摇摇晃晃地从骨堆中自行“爬”出!它们的眼窝空洞,却仿佛燃烧着幽绿的磷火,下颚骨开合,发出无声的嘶吼。腐朽的骨爪中,抓着生锈的断刀、残破的骨矛,甚至就是自己的肋骨!
亡灵复苏!数量之多,如同从地狱涌出的白骨潮汐!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些缓缓爬起的骸骨群后方,那片阴影最深处,两点猩红如血的光芒骤然亮起!一股远比骸骨亡灵强大百倍、充满了暴虐、嗜血与疯狂意志的精神威压,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奉清歌和毒牙小队所有人的脑海!
“呃啊!” 一名毒牙战士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眼中闪过混乱与恐惧的红光。
沙蝎厉喝:“凝神!是控灵者!”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驱散了部分精神侵蚀,反手拔出淬毒弯刀,“毒牙!结阵!保护奉姑娘!”
几乎在沙蝎话音落下的同时,那片阴影中,一个高大、扭曲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它并非纯粹的骸骨,更像是一具被粗糙缝合、填充了沙砾与枯草的庞大干尸!破烂的裹尸布条在阴风中飘荡,裸露的干瘪皮肤呈现出皮革般的灰黑色。它的头颅异常巨大,头顶稀疏地残留着几绺枯槁的白发,而那双猩红如血的眼睛,正死死地、带着无尽的贪婪与怨毒,锁定在奉清歌身上!或者说,锁定在她胸前那枚正散发着强烈灵力波动的灵犀玉佩之上!
干尸亡灵法师发出一声撕裂布帛般的、非人的尖啸!随着这声尖啸,河岸两侧堆积如山的骸骨如同接到了冲锋的号令,眼眶中幽绿磷火大盛,挥舞着残破的武器,迈着僵硬而迅疾的步伐,如同白色的死亡潮水,轰然冲过浑浊的忘川河水,向着奉清歌一行人发起了疯狂的冲锋!腐朽的气息与彼岸花的甜香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死亡之风,扑面而来!
沙蝎眼中凶光毕露,淬毒弯刀在惨白月光下划出一道致命的幽蓝弧光:“毒牙!杀光这些骨头渣子!鹰眼,盯死那个大家伙!奉姑娘,此地凶险,请务必小心!”
战斗,在这片被死亡与彼岸花统治的亡灵之窟,瞬间爆发!
奉清歌长剑已然出鞘,秋水般的剑身在月光下流淌着清冷的光华。她左手紧握胸前的灵犀玉佩,灼热的玉佩正剧烈震颤,与那干尸亡灵法师身上散发出的滔天怨念和死亡能量激烈对冲!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猩红的双眼中,除了嗜血的疯狂,更透着一股对生命能量、对她这平衡者传人本源的、赤裸裸的贪婪吞噬欲望!
白骨如潮,刀光似雪。沙蝎的“毒牙”小队展现出边疆精锐战士的彪悍与默契。十二人如同一个整体,在沙蝎的厉喝指挥下,瞬间变换阵型,形成一个半圆,将奉清歌护在核心。面对汹涌扑来的骸骨亡灵,他们没有丝毫慌乱。
“嗤!嗤!嗤!” 淬毒的弯刀快如闪电,精准地劈砍在骸骨关节的连接处。带有剧毒的刀锋轻易腐蚀着脆弱的骨膜与韧带,被砍中的骸骨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扭曲,甚至直接散架。更有战士从腰间皮囊中抓出大把特制的、带着辛辣刺鼻气味的赤红色粉末,猛地向前挥洒!粉末接触到骸骨眼眶中的幽绿磷火,立刻爆发出噼啪作响的细小火光,磷火如同被浇了滚油般猛烈燃烧起来,顷刻间便将整颗骷髅头骨烧成焦黑!
“鹰眼”则如同磐石般矗立在稍后位置,手中的强弓已然拉满。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了河对岸那个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干尸亡灵法师。弓弦轻颤,一支尾部缀着白色鹰羽、箭头闪烁着奇异银芒的特制破魔箭矢,如同流星赶月,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射亡灵法师那颗巨大的、燃烧着猩红光芒的头颅!
然而,就在箭矢即将命中的刹那,那干尸亡灵法师猛地抬起一只裹着破烂布条的枯爪,向前虚抓!一股粘稠如墨的黑暗能量瞬间在它身前凝聚,化作一面流转着无数痛苦哀嚎面孔的怨灵盾牌!
“噗!”
破魔箭狠狠钉在怨灵盾牌之上!银芒爆闪,与浓稠的黑暗激烈碰撞、湮灭!盾牌剧烈波动,无数扭曲的怨灵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后溃散,箭矢上附着的破魔之力也消耗殆尽,最终无力地掉落在地。亡灵法师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暴怒,它似乎被这敢于挑战它威严的攻击彻底激怒了!
它猛地张开那干瘪得只剩一层皮的下颚,发出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尖锐、更加刺穿灵魂的厉啸!这啸声仿佛蕴含着某种邪恶的律令,直刺所有生者的脑海!
噗通!噗通!
距离稍近的几名毒牙战士如遭重击,身形猛地一晃,动作瞬间僵直,眼神中充满了混乱与恐惧的幻象。就连沙蝎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恶心,挥刀的动作慢了半拍。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被毒刀劈砍、被赤粉灼烧而动作迟缓或倒地的骸骨亡灵,眼眶中的幽绿磷火骤然暴涨数倍!它们的骨骼发出噼啪爆响,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再次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更可怕的是,忘川河浑浊的水面开始剧烈翻腾,一具具缠绕着水草、肿胀腐败的溺尸,竟然也从河水中缓缓爬出,加入了亡灵的冲锋队列!空气瞬间变得恶臭难当!
压力陡增!毒牙小队的防线顿时变得岌岌可危!一名战士被数具骸骨缠住,虽然奋力劈碎了两具,但一具肿胀的溺尸突然从侧面扑出,腐烂的双臂死死抱住了他的腰!腥臭的尸液瞬间腐蚀了他的皮甲!
“老七!” 沙蝎目眦欲裂,弯刀如狂风般卷向那溺尸。
就在这危急关头,奉清歌动了!
“邪祟!安敢逞凶!” 一声清叱如同惊雷炸响,瞬间驱散了部分亡灵厉啸带来的精神冲击。
她双手紧握灵犀玉佩,置于胸前,磅礴的、源自平衡者血脉的纯净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嗡——!玉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清辉!这光芒纯净、浩大,带着涤荡污秽、抚慰灵魂的温暖力量,如同在冰冷的死亡之窟中升起了一轮小小的太阳!
清辉所及之处,那些骸骨亡灵眼眶中暴涨的幽绿磷火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瞬间黯淡下去,甚至直接熄灭!骸骨的动作再次变得僵硬、混乱。那些刚从河水中爬出的肿胀溺尸,被清辉照射,腐烂的体表冒出滚滚黑烟,发出凄厉的嘶嚎,动作变得异常迟缓痛苦。
清辉更是形成一道光幕,将毒牙小队众人笼罩其中。沙蝎等人只觉一股暖流驱散了脑中的眩晕与寒意,精神为之一振!那被溺尸抱住的老七,身上沾染的尸液在清辉下迅速蒸发消散,腐蚀的刺痛感大为减轻!
“好机会!杀!” 沙蝎精神大振,怒吼一声,淬毒弯刀化作一片致命的幽蓝光网,瞬间将缠住老七的溺尸绞成碎片!毒牙战士们士气如虹,趁着亡灵被清辉压制的瞬间,展开了凶猛的反击!
然而,奉清歌的爆发,也彻底点燃了那干尸亡灵法师的怒火与贪婪!
“灵…源…!给我!” 一个沙哑、干涩、如同两块朽木摩擦般的嘶吼声,竟从那干尸的口中艰难地挤出!它猩红的双瞳死死盯着奉清歌手中的玉佩,充满了极致的渴望!它放弃了远程操控,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踩在灰白的骨粉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它枯爪再次抬起,这一次,并非凝聚怨灵盾牌,而是直接指向奉清歌!一股远比之前浓郁十倍、粘稠如墨汁、散发着刺骨阴寒与无尽恶念的黑暗能量,如同一条来自深渊的巨蟒,撕裂空气,带着吞噬一切的凶戾气息,朝着奉清歌和她手中的灵犀玉佩狂噬而来!所过之处,连月光和彼岸花的红光都被彻底吞噬,留下一道纯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轨迹!
这凝聚了亡灵法师本源死气的攻击,威力远超之前的怨灵冲击!奉清歌的净化清辉在这纯粹的死亡能量面前,竟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起来!
“主上小心!” 沙蝎和鹰眼同时惊呼,想要回援,却被数倍于前的疯狂亡灵死死缠住!
奉清歌瞳孔微缩,她能感受到那股死亡能量的恐怖,足以瞬间湮灭她的生机!她将全部心神沉入灵犀玉佩,玉佩清辉暴涨,试图硬抗这致命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股毫无征兆的、狂暴到极点的飓风,如同洪荒巨兽的咆哮,猛然从忘川河上游的沙丘后方席卷而来!狂风卷起漫天灰白的骨粉沙砾,瞬间形成一道接天连地的、遮天蔽月的巨大沙暴之墙!沙砾如同亿万颗子弹般疯狂抽打,视线在瞬间被剥夺!整个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风吼和令人窒息的沙尘!
那亡灵法师发出的恐怖死亡能量巨蟒,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沙暴狠狠撞上,瞬间被搅散、吞噬!强大的冲击力甚至将那庞大的干尸亡灵法师都冲击得向后踉跄数步!
“沙暴!是‘黑沙暴’!” 沙蝎的声音在狂风中嘶吼,充满了惊骇,“快!找掩体!躲到岩柱后面去!趴下!抓紧!”
奉清歌也被这天地之威震得心神摇曳,她下意识地伏低身体,紧紧抱住一根粗大的风蚀岩柱。狂沙劈头盖脸地打来,眼睛根本无法睁开。灵犀玉佩在怀中剧烈震颤,除了亡灵法师的邪恶气息,她似乎还在这狂暴混乱的自然能量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秩序的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引导或利用着这场恐怖的黑沙暴?
混乱的风沙遮蔽了一切。在沙暴最猛烈、视线完全模糊的瞬间,奉清歌借着灵犀玉佩赋予的敏锐感知,透过漫天狂沙,惊鸿一瞥地看到——在那忘川河对岸,亡灵法师身后的那片巨大阴影岩壁上,一个巨大无比、仿佛被某种力量硬生生烙印在岩石深处的图案,在沙尘的间隙中一闪而没!
那图案,赫然正是混沌之眸的邪眼图腾!扭曲的触手漩涡,中央那冷漠贪婪的巨大竖瞳!比她在鬼宅伏击者徽章上看到的,更加巨大,更加狰狞,充满了亵渎与掌控的意味!
亡灵窟……黑沙暴……混沌之眸的印记!
这绝非巧合!
亡灵法师,不过是混沌之眸在这死亡之地放出的爪牙!它们的真正目标,恐怕就隐藏在这忘川河畔,隐藏在这狂暴沙暴的源头!
奉清歌的心,沉入了更深的冰窟。她死死抓住岩壁,在吞噬天地的风沙中,努力维持着灵犀玉佩的微光,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孤舟。这场夜探,才刚刚揭开地狱之门的门缝,而门后的黑暗与恐怖,已然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