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转还魂丹的磅礴药力正在金光仙体内缓慢而持续地发挥作用,修复着创伤,滋养着生机,但与那极其顽固的冥河本源魔气侵蚀形成了艰难的拉锯战。
想要彻底驱除这如附骨之疽的魔气、修复严重受损的道基、使其恢复如初,绝非易事,非一朝一夕之功。
这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特定的罕见灵物仙草辅助以及特殊的温养环境,方有一线希望。
“乌云仙,虬首仙!”
赵公平收回手指,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好生看护金光,他的伤势暂时稳住了,但不容片刻耽搁。”
“你二人即刻护送他,以最快速度、最稳妥的方式返回金鳌岛碧游宫,将其小心安置于宫内的‘先天清灵池’中。以池中万年积累的先天清灵之气温养其躯,稳住伤势,延缓魔气侵蚀。待我处理完此地首尾,便立刻回去,再设法为他彻底救治。”
“是!教主!吾等必以性命护得金光师兄周全!绝不容再有闪失!”
乌云仙和虬首仙轰然应诺,声音嘶哑却坚定无比,脸上既有失去毗芦仙的沉重悲痛,也有了一丝守护金光仙的决绝与希望。
他们小心翼翼地祭起一片祥云,以最轻柔的力道将金光仙那庞大而残破的身躯轻轻托起,不敢有丝毫颠簸,化作两道凝实的妖光,谨慎而迅速地向着血海外围、通往阳间洪荒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弥漫的血色雾气之中。
赵公平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那两道妖光彻底消失在感知尽头,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历经万古寒冰淬炼的冷电,缓缓扫过整个历经浩劫、满目疮痍的战场。
曾经咆哮沸腾、魔影幢幢的血海,此刻依旧在无力地翻涌着,但已失去了之前的狂暴与那种令人心悸的灵性,变得如同无主的、粘稠的死水,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猩红与绝望。
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魔物残骸、正在缓缓消散的魂魄碎片、断裂的神兵法宝残片、以及尚未完全沉没的阿修罗狰狞尸体……
这一切,共同构成了一幅惨烈到极致的地狱绘卷,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大战的残酷与代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味与怨毒气息,这股由亿万怨魂与魔物溃散形成的污秽之力,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恐怕需要无数岁月,依靠天地自身伟力才能慢慢净化、消弭。
此战,战略目标可谓达成:成功夺回了戮仙剑,重创了冥河老祖这位魔道巨擘,瓦解了血海魔域的主力威胁,暂时粉碎了罗睺借助血海掀起更大魔劫的图谋,为洪荒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但代价呢?
毗芦仙形神俱灭,以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慷慨赴死,用自身的万劫不复,为最终的胜利开辟了道路!此等牺牲,何其壮烈!
金光仙重伤濒死,道基严重受损,能否救回犹未可知,即便侥幸救回,其修为、根基能否恢复至往昔,亦是未知之数。
随侍五仙,转眼间便只剩四人,且个个带伤,元气大损,截教顶尖战力折损严重。
玄都大法师法力几乎耗尽,太极图亦损耗不小,人教此番为助截教,同样付出了巨大代价。
门下精锐弟子伤亡不小,这些皆是截教未来复兴的火种与基石,如今却凋零于此。
而最关键的、此行另一个重要目标——绝仙剑,竟在眼前被罗睺魔影以近乎戏耍的方式轻易夺走,为未来埋下了巨大且难以估量的隐患!
一场惨胜。
一场用同门鲜血与生命、用巨大牺牲换来的、沉甸甸的惨胜。
赵公平的目光最终落在掌心那依旧在微微震颤、内里轰鸣不止、显然镇压并不轻松的青云葫芦上。
里面,那柄刚刚夺回的戮仙剑仍在顽强反抗,凶戾未消,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净化此剑、祛除罗睺烙印的艰难,那丝魔祖印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极难根除。
他的视线又越过了混乱渐息的战场,投向那片更加死寂、更加危险、连光线都似乎被吞噬的轮回禁地方向。
只见袁洪正用未受伤的手臂,搀扶着几乎站立不稳、金甲破碎、气息萎靡到极点的孙悟空,旁边是无当圣母在勉强调息,脸色依旧惨白。
三人皆是狼狈不堪,身上带着与混沌魔神残念搏杀留下的恐怖伤痕,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恶战,并且最终一无所获,绝仙剑得而复失。
无当圣母似乎感应到他投来的目光,艰难地抬起头,隔空望来,眼中充满了未能完成任务的愧疚、身心的极致疲惫以及对于绝仙剑落入魔手后未来的深深忧虑。
她微微摇头,嘴唇翕动,传过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神念,简要说明了轮回禁地的惨烈遭遇与绝仙剑在最后关头被罗睺意志显现夺走的经过。
赵公平默默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责备之意,唯有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中,仿佛有万古不化的寒冰在凝结,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冷意。
“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些自开天存活至今的远古大能之布局与手段啊!”
他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弥漫着浓郁血腥、煞气与淡淡悲凉气息的空气,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传遍整个逐渐安静的战场:“清点伤亡,收敛同门遗骸,救治伤者。半日之后,撤离血海。”
命令简洁明了,不带丝毫拖泥带水。
此刻,并非沉溺于哀悼之时,也非庆祝这惨烈胜利之机。
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返回金鳌岛那道法最后的庇护所,整合力量,抚平创伤,从长计议。
血浪终将退潮,但这场大战带来的伤痛与警示,却已深深刻入了每个幸存者的心中,永难磨灭。
剑已指向归途,然而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罗睺那庞大而真实的阴影,伴随着绝仙剑的失落,已然变得更加凝实、更加迫近,如同悬于洪荒众生头顶的、即将斩落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