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包间里,水晶吊灯将伟文的笑容照得格外和煦。他亲自为何老板斟满茅台,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泛起涟漪:\"何老板,这次真是天大的误会。\"银质酒壶碰在瓷杯上发出清脆声响,\"仓库那几个蛀虫已经送官了,郑记愿意承担双倍赔偿。\"
何老板捏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三天前被世贤当众羞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此刻却峰回路转。他试探着开口:\"听说郑总早年...抛弃了结发妻子?\"话音未落,伟文的瞳孔骤然收缩,红酒顺着杯壁滑落,在桌布上晕开暗红的痕迹。
\"何老板从哪儿听来的谣言?\"伟文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他转动着翡翠戒指,戒指内侧刻着的\"美\"字若隐若现,\"郑夫人贤良淑德,如苹小姐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何老板后背渗出冷汗,连忙赔笑:\"是我多嘴,该罚该罚!\"
回到何家时,雕花门环上还挂着晨露。何老板将西洋铁皮玩具塞进家祥怀里,小火车的汽笛声惊飞了廊下的麻雀。家祥正要欢呼,却听见父母在书房低语:\"不能让小君知道她爹还活着...郑家攀上高枝就不认人,咱们留着她,才是何家的靠山!\"
铁皮火车掉在青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家祥望着在厨房洗碗的小君,她的手指被冷水泡得发白,袖口还沾着昨夜刺绣留下的线头。月光爬上绣架,那里摆着他央求小君绣的手帕——针脚细密的花园里,每朵花都栩栩如生,却不知倾注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美芳戴着宽檐礼帽,躲在黑色轿车后座。车窗半开,她望着在庭院里晾晒衣服的小君,女孩踮脚够晾衣绳的模样,竟与年轻时的自己有几分相似。\"太像了...\"她攥紧珍珠项链,喉间泛起苦涩,\"如苹要是知道有这样的姐姐...\"
伟文转动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后视镜里,美芳的脸色比车座的黑绒布还要苍白。\"我会处理。\"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码头有条去南洋的货船,明晚启航。\"轿车碾过石板路,扬起的灰尘遮住了小君转身的笑脸。
深夜,家祥被咳嗽声惊醒。月光透过窗纸,照见小君蜷在绣架前,绣针还攥在手里,却已沉沉睡去。他轻轻抽出未完成的手帕,新绣的紫藤花缠绕在竹篱上,针脚却越来越凌乱。记忆突然闪回白天,母亲摸着他的头说:\"等小君成了你的媳妇,何家就能和郑家平起平坐。\"
泪水滴在手帕上,晕开了紫色的丝线。家祥猛地扯过棉被,将自己捂在黑暗里。第二天清晨,他举着摔碎的玩具火车大闹前厅:\"你们骗人!小君姐姐的爸爸根本没死!\"何夫人慌忙捂住他的嘴,何老板的算盘\"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家祥乖,小君走了谁陪你玩?\"何夫人的声音带着哭腔,\"等你病好了,她就是你的新娘子。\"家祥望着墙角默默流泪的小君,突然想起她教自己认花时说的话:\"每朵花都该开在属于自己的地方。\"他攥紧藏在袖中的手帕,指甲掐进掌心。
暴雨突至的夜晚,小君终于绣完最后一针。她望着帕子上绽放的满园春色,眼前突然一黑。再醒来时,家祥红着眼眶守在床边:\"姐姐,你梦见爸爸妈妈...他们是不是告诉你,郑世贤还活着?\"窗外的闪电照亮他颤抖的嘴唇,\"我爹说...你爹是郑记洋行的总经理。\"
惊雷炸响的瞬间,小君抓住家祥的手腕。玉坠从衣领滑落,在枕头上泛着温润的光。她想起当铺掌柜的话,想起那个神秘人替她赎回玉坠时的背影。雨水顺着屋檐成串坠落,恍惚间,她仿佛听见童年时父亲的声音,在雨声中轻轻呼唤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