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末清初的北京,南锣鼓巷的板场胡同深处,藏着一位名叫王本昌的老豆腐匠。六十多岁的他,孤身一人,与一头年迈的驴相伴度日。那头驴,牙已掉得所剩无几,仅剩两颗半还顽强地挂在嘴里。人老驴也老,这豆腐生意越发艰难。王本昌无奈之下,决定卖掉这头跟了他七八年的老伙计,换些银两,再买一头年轻力壮的驴来继续营生。
然而,想到这头驴即将被送往汤锅的命运,王本昌心中难免泛起一阵酸楚。他蹲在驴跟前,唉声叹气:“老伙计啊,不是我心狠,可不卖了你,咱俩都得饿死。你到了那边,也别怪我,只能怪你命不好,摊上了我这么个穷主人。你要是投生到富贵人家,何至于操劳一辈子,最后还落得个被人吃掉的下场?我也是穷命一条,要是有那么几十两银子,我肯定给你养老送终,绝不会动这念头。哎,可惜啊,这最后半筐豆渣,你就吃了吧,等我这个老骨头替你挨过这一劫。”
说完,王本昌唉声叹气地离开,而那驴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大眼睛眨巴着,咧着漏风的大嘴,趴在原地傻乐。王本昌找到一家汤锅,约定第二天一早来拉驴,然后心事重重地返回家中。可刚推开院门,他顿时愣住了。
难道是自己老眼昏花,出现了幻觉?只见那头驴竟然开口说话了:“老王头,你是不是烧糊涂?”驴头也不抬,眼也不睁,趴在那儿用它那漏风的大嘴说着。王本昌吓得魂飞魄散,心想:“这驴莫不是成精了?我伺候你这么多年,磨豆腐,不讲赏也就罢了,怎么还想剥皮吃肉?”
驴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你以为你去汤锅我没听见?你还想杀了我吃肉?你摸摸良心,对得起我吗?我给你拉了十年磨,绳子都拉坏了多少根,就连磨盘都让我磨出了痕迹。如今你却没有半点感激之情,还想杀我。我刚才问过大掌柜了,他说你要是不好好伺候我,让我养老送终,明天就让你天打雷劈!”
王本昌一听,吓得腿都软了:“你……你们大掌柜?啊,我们大掌柜在玉皇大帝那儿?”他越听越觉得又害怕又好笑,心想这玉皇大帝怎么还成了掌柜的?难道他也下凡做买卖了?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可不敢说出来。半夜三更的,一头驴跟他说话,他哪敢刨根问底?只好强打精神,哆哆嗦嗦地问道:“那不知要如何伺候您老人家呢?每天有酒有肉吗?”
驴不耐烦地说:“对了,还有上好的草料、黄豆、苞谷,样样不能少。我还要酒肉孝敬我们大掌柜的。问那么多干什么,让你拿你就拿!”
王本昌一听,心里苦笑不已。三更半夜的,我上哪儿给你买酒买肉去?再说了,我也没银子啊。可转念一想,这驴肯定是个妖精,让自己出去买酒买肉,正好借此机会逃跑。于是驴刚吩咐完,王本昌就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出了家门。
他一口气跑出了六环,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想:“我王本昌活了多半辈子,怎么临老了还招惹上了妖精?看样子要是真达不到它的满意,我这日子也没法过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突然看到路旁有一家店铺还亮着灯。王本昌赶忙走过去,进了铺子。还没等他开口,一个汉子笑呵呵地迎上来:“哦,老爷子,怎么了?后悔了?”王本昌一看,正是他白天去过的那家汤锅的掌柜皮三儿。
“哎,不是我不想卖,是那驴不让我卖啊。”王本昌无奈地说。
皮三儿一听,不高兴了:“说好的事儿,您怎么还变卦了呢?我这锅都烧上了,帮手也找了,您说您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呀?”
王本昌只好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皮三儿听完,也出了一身冷汗。但他毕竟年轻,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于是抄起一把尖刀,让老头领着,再一次返回了家中。
到了门口,王本昌的腿又哆嗦了起来:“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就不信它真能把我们怎么样。”皮三儿瞪着眼,狠狠地说道:“就算那头驴真是个妖精,今儿我也要把它宰了吃肉!”
话说到这份上,王本昌也只好咬紧牙关,推开门进了院子。皮三儿手里攥着刀紧随其后。刚一进门,那驴果然又来了一句:“这么快就买回来了?”王本昌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再看皮三儿,脸都绿了,拿着刀的手也哆嗦个不停。
王本昌只好出言搪塞:“怎么会没有呢?你来的不就是汤锅的掌柜吗?买不到酒肉你去拿他家拿上几块熟肉也好啊。”
那驴一听这话更不乐意了:“什么?你们把路已经带来了吗?带了带了,就在我怀里。”说着就将皮三儿从后面转过来小心翼翼地朝地上的老驴走去。
皮三儿突然又问了一句:“要是没有肉你打算把我们如何呀?”驴恶狠狠地说:“明天就让大掌柜劈了你们让你们不得好死!”
皮三儿一听这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中的刀猛的往前一递这一刀就割断了那驴的喉咙。紧接着另一只手一抓一把就从那驴身上掏出来一尺半长的黄皮子。还没等它叫出来直接抡圆了就摔在地上。眨眼的功夫那驴和黄皮子都是死于非命。刚才说话的那个声音也没了动静。
王本昌看傻了眼他刚想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只听那皮三咬着牙说:“哼这畜生还真成精了!当年我爹在烧锅的时候就有一个声音天天跟他要酒要肉不给就说什么天打雷劈。后来我爹连惊带吓得了疯病现在也不见好转。今天肯定是它跟着你回了家又来卖弄这几下子。要不说什么大掌柜的劈死咱们我还真就想不起来。如今好了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我也算给我爹报仇了!”
王本昌恍然大悟:“你是说这说话的是只小黄皮子?”皮三儿点点头:“哼除了它还能有谁?你什么时候见过成精的驴?再说了你杀这驴干什么?我说老先生我这肉都定出去了不杀它我怎么跟买主交代?再者说了牛马驴也好猪狗鸡也罢天造万物自然有它的去处。养它不就是给人吃的吗?要是都打成板供上那岂不成了祖宗了吗?这老驴跟你多年有些感情也寻常不过可是要跟他称兄道弟替他养老送终那你王老头又跟畜生有什么分别呢?”
王本昌听了皮三儿的话,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皮三儿说得在理,可毕竟这头驴跟了他这么多年,心中难免有些不舍。皮三儿看他难过,便安慰道:“得了得了你也别难过了。大不了将他挖坑埋了入土为安。大不了明儿早给你一块熟肉便是。你不说我还忘了这驴肉可是挺香的!”
二人闲聊了几句随后皮三儿喊来几个伙计将驴抬回了汤锅处理干净。而那只被摔得脑浆迸裂的黄皮子也被人抬回去交给了皮三儿的老爹。没过几日老人家心结渐去这病也逐渐好转起来。
这正是:天地万物各自安恪守本分心莫贪。任你奸猾能开口假借驴说别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