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臭味更加浓郁,几乎要凝成实质,钻进人的每一个毛孔。张帆被这股气味一冲,猛地咳嗽起来,渊息寒力在他体内乱窜,让他咳出的气息都带着白霜。
“你最好没骗我。”朱淋清的声音在狭窄的甬道里回响,带着一丝压抑的火气,“如果这只是个陷阱,我保证,你会死得比他更惨。”
“陷阱?我若想杀你们,何必选这么臭的地方?”柳乘风从怀里取出一枚能发光的灵石,昏黄的光芒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石壁上挂满了湿滑的青苔和不知名的菌类,污水在脚下缓缓流淌,不时有东西从水面一掠而过。
“这下面四通八达,连接着京都半数城区的水网。官府的档案里,这里的地图都是百年前的废图。除了我们柳家几个负责修缮的老人,没人能在这里找到路。”柳乘风解释着,声音在空旷的管道中显得有些发虚。
“所以,你把柳家的秘密通道,告诉了我们两个外人?”朱淋清的质问像一把刀子,“你图什么?就为了那块不知真假的玉简,和一个随时会断气的‘丹炉’?”
“我说了,我不想陪着他们疯。”柳乘风的回答和之前一样。
“真是个天真的说辞。”朱淋清嗤笑一声,“你这种世家子弟,嘴里喊着理想,心里盘算的都是生意。说吧,把张帆放走,对你,或者对你背后那位‘清醒’的人,有什么好处?玄阴上人倒了,求仙盟乱了,空出来的地盘和权柄,你们柳家能分多少?”
柳乘风的脚步一顿。
他没有回头,但张帆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你……”
“我什么?”朱淋清步步紧逼,“别把别人都当傻子。我们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最不信的就是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善意’。每一分善意背后,都标好了价码。”
张帆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着气听着他们的对话。朱淋清的话很刺耳,却也说出了他心底的疑虑。柳乘风的动机,真的只是那句轻飘飘的“不愿意陪着疯”吗?
恐怕不是。
但那又如何?张帆想。正如他之前判断的,眼下,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这就够了。至于柳乘风背后究竟是谁,想做什么,等他活下来再说。
“说完了吗?”张帆沙哑地开口,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峙,“说完了就快走。我感觉……不太好。”
话音刚落,头顶上方极远处,传来一阵沉重的巨响。
“轰隆——!”
仿佛有千斤闸门落下,声音在地底传递,震得石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柳乘风的脸色彻底变了。“他们封锁了水道!动用了工部的镇河闸!该死,求仙盟怎么可能调得动工部的人!”
“有什么不可能的?”朱淋清冷哼,“在京都,有灵石能使鬼推磨,何况是推几个官差。现在怎么办,柳大少爷?你的秘密通道,好像成了我们的铁皮棺材。”
“还没到绝路。”柳乘风强作镇定,加快了脚步,“主干道被封,我们就走支流。会多绕很多路,但总有出口。”
他的话并不能让人安心。压抑的气氛中,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和水流声。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怪异声响,从他们来时的方向,由远及近,飞速传来。
那不是人的脚步。
声音尖锐、密集,像是无数只爪子在刮擦着石壁和地面。
“是什么东西?”朱淋清停下,神情警惕。
柳乘风举着灵石的手都在发颤,他侧耳倾听了片刻,面无血色:“嗅灵鼠!是求仙盟豢养的嗅灵鼠!它们能追踪修士的灵力波动!张帆,你身上的渊息寒力对它们来说,就像是黑夜里的火把!”
张帆的心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这具残破的身躯,这个力量的源泉,此刻成了最致命的追魂信标。
“吱——吱吱!”
尖叫声越来越近,黑暗中,亮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那是老鼠的眼睛,每一双都充满了贪婪和暴虐。
“跑!”柳乘风大吼一声,转身就朝前方的岔路口冲去。
朱淋清毫不犹豫,一把架起张帆,跟了上去。她的速度极快,即便带着一个人,也只是稍稍落后柳乘风半个身位。
张帆被她架着,身体在颠簸中几乎散架。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到一片红色的鼠潮,正以惊人的速度涌来,所过之处,连石壁上的青苔都被啃食得一干二净。
“这样跑不掉!”张帆急促地说,“它们是跟着我的气味来的!”
“废话!”朱淋清没好气地回道,“不然你以为它们是来逛街的?有什么办法就快说!”
“前面!前面那个积水的深潭!”柳乘风在前方喊道,“穿过去!污水可以暂时隔绝气味!”
三人冲到一个稍微宽阔些的圆形空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污水池,黑不见底的水面上漂浮着令人作呕的秽物。
没有丝毫犹豫,柳乘风第一个跳了进去。朱淋清紧随其后,将张帆也拖进了冰冷刺骨的污水里。
恶臭的液体瞬间淹没了他们的胸口。张帆被冻得一哆嗦,渊息寒力险些失控。他强行压制住,只将身体浸在水里,头部露出水面。
鼠群追到水池边,停了下来,焦躁地“吱吱”乱叫,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水中的三人,却不敢下水。
“暂时安全了。”柳乘fen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污水,“这些东西怕水。但它们会守在这里,等人过来。”
“所以我们只是从一个棺材,换到了另一个水缸里。”朱淋清的语气没有丝毫放松,“他们的人很快就到。到时候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张帆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神识沉入体内,感受着那股越来越微弱的渊息寒力。他想起了爷爷遗刻中的一段话。
万物相生相克,至寒之处,或有至秽之物相伴。秽能藏寒,寒能镇秽。
这恶臭的污水,是“秽”。
他身上的渊息寒力,是“寒”。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一个疯狂的,九死一生的计划。
他睁开眼,对柳乘风说:“把你的灵石给我。”
柳乘风一愣,还是把那枚发光的灵石递了过去。
张帆接过灵石,又对朱淋清说:“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带我往最深、最脏的那条支流走。”
“小子,你又想搞什么鬼?”朱淋清狐疑地打量着他。
“一个赌局。”张帆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有一种异样的平静,“赌我们能不能活下去。”
他不再解释,双手握住灵石,将体内仅存的、已经细若游丝的渊息寒力,毫无保留地全部注入其中。
那枚原本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灵石,瞬间光芒大盛,随即,一层肉眼可见的白霜从张帆的手心开始蔓延,迅速覆盖了整块石头。
“你要做什么?”柳乘风惊呼,“你会耗尽灵力而死的!”
张帆没有回答。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枚被彻底冰封、如同寒冰炸弹的灵石,朝着他们来时的甬道,猛地扔了过去。
灵石在空中划出一道惨白的弧线,落入了鼠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