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画棠一怔,“所以呢,这是你还的情吗?你认为过往有些对不起我,所以觉得我接受这药,就是一笔两消是吗?”
赵琰挣扎着起来,“不……不是这样,我是心甘情愿,没有想过这些。”
“我想着,以前你生了病,我却毫不知情,即便知道后,也没有及时去看你,才让你生生拖成大病。这是我的错,我应该偿还。”
俞画棠看向他,想起那日他和百里在门前等她,她微微湿润了眼眶,不禁留下泪来,“可你问过我吗?”她深吸一口气,“你问过我接受吗。那段时间的确难熬,可我也感谢那段时光,让我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不会看人脸色。”
“府内从来没有人将我放在眼前,即便那时我就是死了,也只会得你们一句感叹,命不好。”
“如今,我也不需要你装做神情款款的偿还,也不需要你的假模假样的愧疚!我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镇女子,永远上不了台面,永远也够不上你赵家的高门!”
赵琰爬起踉跄走了过来,哽咽道,“不,这是我的错,你很好,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很好。是我,是我既要又要,傲慢自私,从没有顾忌过你的感受,也从未将你看做是我的妻子,是我不好。”
“如果你恨我,怨我,这都是我应该受的。但我只想请你喝了这药,画棠,这里面有几十种可以治血枯的药材,求你喝了吧。”
她冷笑,“所以呢,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你这般筹谋,这般为我。”
说完将一碗药倒扣,满是血腥味的药汁飞溅各处。
他死一般的看着她,在黑夜里熬红了眼睛。
他喉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浑身痛楚,那受伤的心脏,更是如同死了般,几乎感觉不到跳动。
良久,她说,“赵大人,我想今日应该说的够明白了。”
“还请赵大人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事,我的命由我自己来。我与赵大人前程种种都已经过去。如今我是手艺人,赵大人是泉州的父母官,仅此而已。”
说完,转身离去,再也没看屋内人一眼。
赵琰只觉得满身的痛楚,他无助地握住心脏,‘哇’一大口血吐出,摇摇晃晃地扶助桌椅,脸上再也看不见神色。
安福一直在院外等候,等俞画棠走出后,立马回了赵琰房中,见此情景,吓得哭喊,“……公子……公子……”
赵琰扶助他的手重新站起来,冷静吩咐他拿来方巾,擦拭嘴边的血迹。
他脑袋昏沉,却还是记得她走时说的话,压下凄楚,不忘吩咐安福,“……以后,以后不要去打扰俞姑娘,另外,你再去找找新的房子……”
安福一边为他顺气,一边哭着说,“……好,公子你先休息,明日再说吧。”
赵琰强打起精神,再次开口,“……今日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
安福红着眼睛答应。
“扶我去床上吧……”
夜再次深沉了下来,只是这一次,格外漆黑,不见一丝光亮。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回想这些年读过的圣贤书。
此时才明白,人的一生能得到的,能拥有的东西太多,可真正得到的能有多少。
人世间的美好屈指可数,只能让人心向往之,却不能拥有。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永远,可能多年后回首,在记忆的斑斓里,能想起一些温暖。
那些人和事,终究都成为了遗憾。
他紧闭双眼,泪水从眼眶涌出,滴落在枕芯,寂默无声。
…………
休息了几日,等伤口不再疼后,赵琰依然早起来到了府衙。
今日府衙有人递上状纸,严全原本想要将这些状纸留给下一级的主事处理的。但赵琰却依然坚持自己处理。
严拳觉得这位赵大人看起来有些怪异,起色不好不说,还有种说不出的无神,以往赵大人也是静默的,可今日看着倒是沧桑了几岁似的,说不出的悲切。
赵琰没有注意严拳的打量,他接过状纸上面写着,‘江氏木料江成,与几位府衙内主簿勾结,故意夸大在丰泽建跨水横桥的银钱费用,以便从中中饱私囊。’
署名,许直。
他转头问王主簿,“这许直好像不是本地人。”
平常记录户籍的王主簿想了一会说,“这人应该是福州来的,福州有个许家村,大多人姓这个。另外大人你看,他的状纸用的也是福州一带常用的纸。”
赵琰继续问,“那他怎么会来泉州诉状呢。”
王主簿想起来了说,“哦,下官知道他是谁了,他是以前被江氏木料排挤的许家木料。当时江氏木料恶意打压小的铺面,好多人家活不下去,都关了铺子。这许直就是其中一个。”
赵琰听完讲述,让人将许直带了上来,那人四十有五,生的光明磊落,一身正气,穿着一双旧布鞋声音响亮,将江氏木料十年前如何用肮脏手段,假意将废弃木料偷藏在许家仓户,然后又带着官员搜寻,让许家木料关门之事说得清清楚楚。
王主簿记录好相关事件来由,问,“大人,可要传江成来。”
赵琰点头,又让王主簿将许直带下去。
这时,严拳过来了,他看了看赵琰的脸色,有些惨白,便问,“大人可是劳累,要不这案子就交给下官吧。”
赵琰翻看了一本江氏木料近几年的收支情况,“不用,这件事我亲自查。”
严拳有些惊讶,想了想还是说,“大人,江氏昨日想着要宴请大人,但大人昨日不得空闲,所以我帮大人推了。不知大人往后什么时候有空闲?”
赵琰随意说,“近来都没有时间,推了吧。”
严拳说,“江氏原本是想免费为府衙修缮一番,做做好事,也算是给他江氏积德。既然大人说了不用,那就算了。”
严拳想都说道这份上了,江氏都过来投诚了,这赵大人还打算去查吗?
谁知赵琰说,“如今府衙面貌我看着挺好的,不用修缮。”
行,严拳想,这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如今之计,他得想个办法,将自己从这件事从里划出去,只让福州江州牧知道他的好就行。
至于实际的查案,那还是交给王主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