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估摸着孩子是救不活的，医院就喜欢骗钱，那种眼瞅着救不活的还有花钱的必要吗。
因此她到了医院，抓着一个护士就问，“那个六个月早产的女娃子死了没？”
小护士刚刚进入这个行当，满腔悬壶济世的热血，很快就被一个月连着三天的大夜班熄灭了。
她每天忙得像个陀螺，恨不得像哪吒那样有三头六臂。
就可以一个头换药，一个头记录，一个头监控监护仪，最后脖子上还能夹着电话通知医生。
另外两张嘴还能骂一骂让验晨尿尿了满满一大碗的，抽血喊了别吃早餐说我只喝了牛奶，没吃东西的。
此刻她的怨气比鬼还重，又听到曲瑞莲问起六个月的早产儿。
她脑中一片空白。
你没尝过我在凌晨三点的夜里苦苦盯着监护仪一看一整夜的折磨，就知道什么叫心血！
曲绮小朋友坚强勇敢，她的父母也很爱她。
每次家属送来的小衣服，曲绮小朋友的衣服针脚都是最细腻最柔软的。
她的爸爸在医院租了一个房子，就为了来医院能快点。他十分信任医院，给予了他们最大的信任，让他们可以施展拳脚全力一搏。
曲绮出生的时候才1561克，一个月出院之后就达到了2511克。
这段时间就是她主要负责小曲绮，见证了奇迹的诞生，可以说在她们县医院，小曲绮这样低体重的早产儿刷新了他们医院的记录。
此刻听到曲瑞莲这样恶毒的话，她头上已经有火在烧。
不过白衣天使的身份还在提醒她，不能冲动。
她耐着性子问道，“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曲瑞莲不耐烦，“还能是谁，我儿子儿媳妇在你们这里生小孩，充了十万块，十万块啊！”
这是相当大一笔钱了。
像他们这样的农民，数遍家里的亲戚也没有一个是在单位里上班的，因此对这些单位里上班的人都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情绪。
但是现在。曲瑞莲只有放松。
她都在医院充了十万块钱了，这么多钱怎么说也该是医院里的大顾客了。
小护士再也忍不住了，她瞪着曲瑞莲一点也不客气，“十万块多吗？和孩子的命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你知道那孩子有多努力吗？她刚出生那么小，那么脆弱，一点点长到现在，她的父母为了她付出了多少心血，你知道吗？”
曲瑞莲被小护士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后，结结巴巴地回嘴，“你……你这小护士怎么说话的，我是家属，我还不能问了？”
小护士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但语气依旧强硬，“家属？你作为家属，不盼着孩子好，居然一开口就问孩子死了没，你有没有一点人性？那孩子很坚强，她不仅在我们医院创造了奇迹，她还是她父母的心肝宝贝。”
曲瑞莲撇了撇嘴，原来救活了。
可是救活了又怎么样呢，她嘟囔着，“再怎么说，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救回来以后也说不定有毛病，那不是拖累一家人。”
这样油盐不进的老太婆，她还是第一次见。
曲瑞莲在小护士嘴里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在医院周边转了几圈，没看到曲昭嘉的人影，只好回到了镇上。
等他把手里的钱花完了，迟早会回来的。
等夫妻俩抱着那个病怏怏的女娃子回来，她一定要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曲珍韵看到曲瑞莲从外面回来，就知道她肯定是去医院找人了。
在得知孩子保下来之后，也只是有些意外。
“我哥真是太不懂事了，一点都不晓得为家里想。”曲珍韵亲热的挽上曲瑞莲的手臂。
儿子不省心，好在她还有一个乖巧的女儿。
曲珍韵见时机成熟，期期艾艾的提到自己交往了一个男朋友。
曲瑞莲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之后一下就坐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曲珍韵的脸上带着小女儿家的羞涩，“这几天才确定的关系。”
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曲瑞莲细细的问了起来。
男人家里也是开厂的，不过是隔壁市的人，家里也是做茶叶生意的，据说家里在当地有不小的势力，有个叔叔在市里面当大官呢。
在市区有两套房两个商铺，还有一辆皇冠车。
曲瑞莲一听这个条件激动的两眼放光，“条件这么好能看上你？”
曲珍韵：“……”
她生气的跺跺脚，“怎么就不能看上我了，我也是貌美如花啊！”
曲瑞莲连忙点头，“是是是，妈只是没想到你能找到这么好的。”
“而且他们说了，彩礼到时候会给这个数。”曲珍韵伸出一只手，比了一个数。
曲瑞莲捂着嘴，“66万？！”
“对啊，他可喜欢我了，不过感情都是相互的，他都出这么多钱了，我们家也不能小气吧。”曲珍韵说完去看母亲的反应。
男方都出66万了，家里也是很有实力的，那作为女方肯定也不能小气。
“你说说想要什么，能满足的妈尽量满足。”曲瑞莲不是个差事的，但是在听到曲珍韵的要求后，脸上的笑容还是一下僵住了。
她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什么？一套房一辆车，还要33万彩礼和五金？你这是要把家里掏空啊！嫁女儿哪能有这么大的阵仗，你哥娶媳妇都没这么多讲究。”
曲珍韵眼眶一红，“妈，人家男方条件那么好，彩礼都给66万，我要是陪嫁太少，过去不得被人看不起啊？而且这也是为了我以后在婆家能有地位。”
曲瑞莲气得站起身来，“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哥为了那个早产的孩子，在医院都花了十万块了，家里哪还有这么多钱给你置办嫁妆。再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拿你的彩礼钱就不错了，哪有倒贴这么多的道理。”
曲珍韵也不示弱，“哥拿钱救病秧子你都不多说什么，叫你多给我点嫁妆你满嘴都是借口。我要是能嫁个好人家，以后也能帮衬家里呀。”
曲瑞莲停下脚步，狠狠瞪了曲珍韵一眼，“你这说的什么话！还没出嫁就开始惦记家里的钱了。”
曲珍韵见母亲态度坚决，心里有些着急。不过她也明白今天无法让母亲一下就答应下来。
反正有曲昭嘉这个不省心的对照组在这里，时间久了爸妈肯定能看清楚，她才是他们下半辈子的指望。
……
曲昭嘉只有初中学历，不过好在这是九十年代，勉勉强强算是够用。
大城市机会多花销也大，他还没想到要做什么工作，手里的钱就花了个七七八八。
他捏着最后的五块钱，想着先给家里去了个电话报平安。
顾知意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有点懵，她手里抱着刚刚起床的小曲绮，被房东张奶奶喊出来接电话。
“那个……”
曲昭嘉一开口便能听到滋滋的电流声，刚刚准备了很多话，但是电话一接通他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半天才憋出一句，“你那边还好吗？”
顾知意：“挺好的。”
曲昭嘉挠挠头：“我这边也挺好的。”
顾知意：“那就好。”
两人顿时沉默下来，没有什么话可说的。
花了一块钱打电话，他还剩下四块钱可以吃两天。
曲昭嘉抬头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店铺开门，卷帘门被拉得哗哗作响。
是一家名为小麦的房产中介，有了医院附近租房的经历，他快速的将门口房子的户型信息记下。
他找到就业方向了，干中介！
门口本来就贴着招工启事，曲昭嘉走近的时候老板以为他是来看房子的。
但曲昭嘉只在门口看，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要不要出去问一问呢……
老板犹豫间，就看到曲昭嘉走了进来，“老板，招工吗？”
老板打量了曲昭嘉一番，见他穿着流里流气的，看起来像个街溜子。
可脸上又带着几分成熟可靠，太复杂了这个气质。
“招啊，你之前干过中介这行不？”老板漫不经心地问道，同时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曲昭嘉摇头，“没干过，不过我学东西快，也肯吃苦，嘴巴也甜。”他说得诚恳。
老板听到‘嘴巴甜’的时候觉得有些好笑，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这个作为优点说出来。
不过仔细想想这确实也算优点，毕竟当中介就是要会讲话。
他放下手中资料，靠在椅背上，“干中介可不简单，要能说会道，还得熟悉这一片的房源，你确定能行？”
曲昭嘉胸脯一挺，“能行！我不怕吃苦，也愿意学。”
老板笑了笑，“行，那先试用你一周，要是不合适，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那要是转正了，工资是多少呢？”
年轻人还挺自信，老板越看曲昭嘉越满意，干他们这一行的就是要自信嘴巴甜和脸皮厚。
“底薪600，抽成百分之二，挺不错了吧。”他的待遇和周围这一片比起来算是不错的了。
就这样，曲昭嘉正式成了小麦房产中介的一员。
上班第一天，他就照着老板给的地图跑遍了附近好几个居民楼。
还好这个工作是包吃的，不然就这个运动量，一天又要吃掉好多钱。
曲昭嘉啃着馒头，开始穿梭于居民楼的街头巷尾。
经过这段时间的深入，他对自己负责的区域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他也挖掘了第一个顾客。
第一个顾客，不靠店里的资源，全靠他自己在
菜市场门口“蹲点”。
那天，曲昭嘉像往常一样，准备熟悉一下周边的房子和配套设施。
磨刀不误砍柴工，对自己区域内的每一个街道和菜市场都了如指掌，才能更精准地匹配客户需求，为其推荐最适宜的房源。
只有让客户在有限的时间内看到契合度最高的房子，才能大大提高成交效率
这时候他注意到一位大爷在菜摊前挑菜时，和旁人聊起自己家里的事情。
他女儿结婚了，虽然女婿家也在本市，但是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每次过去一趟都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
女儿是他们的老来女，如今想要见一面都要坐上许久的公交车。
“我倒是还好，我老婆就惨了，她晕车，想见上一面都得等女儿放假了过来。”老人脸上满是无奈。
“谁让你们年轻的时候不多生几个呢。”卖菜的老农不明白，他家有三个小孩，不是很能体会这种感受。
“一个够啦。”老人摇摇头，只是想要离她近一些罢了。
曲昭嘉眼睛一亮，他立刻凑上前去，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大爷，那你有考虑过住女儿家附近吗？”
“租房子？”老人想也不想的就摇头，“家里有房子住，干嘛要去外面租呢。”
“我是说买一套，把您现在这套房子置换掉，在女儿家附近买一套，这样就能天天看到她了。”曲昭嘉说道。
他其实心里也挺没底的，因为很少有人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卖掉房子。
但老人脸上露出了思考的表情，好像真的在想曲昭嘉提出的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如果你有这个需求的话，我是附近小麦房产中介的，对这一片可熟了，说不定能帮上忙！”
大爷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是中介，难怪这么热心。
曲昭嘉见状，连忙递上自己手写的名片，上面简单却清晰地写着小麦房产的联系方式和业务范围。
大爷半信半疑地接过，“你这小伙子靠谱不？换房子可不是小事儿。”
曲昭嘉拍着胸脯保证，“大爷，您放心！我入行很久了，而且做事绝对认真负责。”
“行，那我有需要联系你。”老人把卡片收起来。
曲昭嘉只把这件事情当作一个小插曲，他发出去的名片很多，但至今还没有接到一个打给他的电话。
一周后，曲昭嘉几乎快把那位大爷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在门店整理房源信息，准备出门熟悉周边，突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