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
阮软立刻抬起头,那双因病痛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在看到阮蕴玉微红的眼眶时,立刻蒙上了一层水汽和惊慌。
她怯怯地,小声地说,“妈咪……是不是阮软说错话了?所以你和舅舅吵架了?”
她的小手无措地揪着身下的白色床单。
阮安也立刻坐直,放下手里折了一半的纸鸟。
他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警惕又带着不安。
阮蕴玉的心被阮软的话狠狠揪了一下,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走到床边,俯下身。
她伸出双手,分别握住了阮软瘦弱微凉的小手和阮安温热却紧张的小手。
“软软,安安。”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但仔细听,尾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你们还小,但是妈咪觉得,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们了。”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滞了。
两个孩子都睁大了眼睛,阮软眼中是懵懂的紧张,阮安则透出一种远超年龄的,小兽般的警觉。
阮蕴玉的目光在两个孩子的脸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阮软苍白的小脸上。
她咽下喉间的苦涩,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你们的亲生父亲……他叫陆砚清。”
这个名字在安静的病房里落下。
阮软茫然地眨了眨眼,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阮安则猛地抿紧了嘴唇,小眉头紧紧皱起。
阮蕴玉停顿了几秒钟,仿佛在积蓄最后一丝勇气。
她的视线牢牢锁住阮软那双纯净却写满病容的眼睛,声音里的哽咽再也压不住,断断续续地溢了出来,“软软……妈妈想……带你去找你爸爸……”
她的话音未落,阮软原本茫然的眼睛里,骤然亮起了一簇微弱却充满希冀的光,那光芒瞬间点亮了她苍白的小脸。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孩子天真的,毫不掩饰地欢喜,“真的吗?”
“妈咪,以后是能和妈妈爸爸一起生活了吗?”
听到阮软的话,她所有准备好的,关于分离的解释,在这一刻被女儿纯粹而温暖的期待彻底堵死在喉咙里。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沉默。
这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瞬间淹没了阮软眼中刚刚亮起的光。
眼中的光迅速黯淡下去,被巨大的恐慌和不解取代。
阮软的小手在阮蕴玉的掌心里不安地扭动起来。
“妈咪?”阮软的声音带着哭腔,怯生生地追问,“软软……软软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一旁的阮安盯着阮蕴玉的沉默,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孩子的懵懂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清醒。
“不是一起生活!”阮安突然开口,声音是孩子不该有的干涩和尖锐,“妈咪,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这一句质问,像一把利刃,恨恨插进阮蕴玉的心。
“安安!”阮蕴玉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失声,她下意识地想要解释,想要否认。
“是不是!”阮安猛地提高了音量,小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他猛地挣脱开阮蕴玉的手,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把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他最心爱的,陪伴了他好几年的变形金刚玩具。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它砸向光洁冰冷的地面。
“哐当……哗啦!”
塑料碎裂的声音刺耳地炸开,红色的碎片和零件四散飞溅。
“你骗人!”阮安吼着,眼泪终于决堤,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他涨红的小脸滚滚而下。
他小小的身体因为愤怒和巨大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指着地上玩具的残骸,哭喊道:“你就是不要我们了,就像这个,坏了就不要了,你要把我们丢掉,给那个爸爸,是不是?”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彻底吓坏了病床上的阮软。
她看着哥哥这幅模样,看着地上心爱玩具的碎片,巨大的恐惧让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哥哥!哥哥不要!”她一边哭喊着,一边不顾自己还在输液的手,挣扎着就要扑向地上那些碎片,仿佛想抓住什么,“我的……我的金刚……哥哥别生气……”
阮蕴玉的心被这哭声彻底撕裂。
她几乎是扑到床边,一把按住阮软乱动的手腕,防止针头被扯脱。
阮软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另一只没输液的小手猛地死死攥住阮蕴玉胸前的衣襟,力道大得惊人。
她把满是泪水和鼻涕的小脸深深埋进阮蕴玉的怀里,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猛烈地抽搐着。
“呜……妈咪……别丢下软软……软软会死掉的……软软会乖乖死掉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
每一个字都像沾满了冰碴的刀子,狠狠捅进阮蕴玉的肺腑,刮得她血肉模糊。
“不要去找爸爸……软软不要爸爸……软软只要妈咪……妈咪别走……别不要软软……软软听话……软软会乖……软软不怕打针……呜……妈咪别走……”
孩子的哭声,带着最原始,最彻底的绝望和哀求,穿透病房并不厚重的门板,清晰地传到了走廊上。
慕临川一直像一尊沉默的石像般靠在门边的墙壁上。
“砰!”
一声沉闷又骇人的巨响骤然在死寂的走廊里炸开。
慕临川紧握的拳头,裹胁着全身狂暴的,无处发泄的力量,狠狠砸在了身旁冰冷坚硬的墙壁上。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皮肉之苦,仿佛砸在墙上的不是他的拳头。
病房内,阮软那绝望的哭喊,持续不断地凿击着阮蕴玉早已破碎不堪的心防。
怀里的小身体滚烫,却死死攥住她衣襟,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软软不怕……软软会乖……妈咪别走……别丢下软软……呜……”
阮软的每一句哭求,都像重锤砸在她灵魂最脆弱的角落。
阮蕴玉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
解释的话此刻却很无力,她根本没办法说出口。
“不会的……软软不怕……妈妈在……妈妈永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