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司业公房里出来,那姓范的典籍官还在门外等候着,由此可见他结交的心思。
“与张司业谈话感觉如何?”范典籍主动问道。
白榆叹道:“张司业胸有韬略、腹有乾坤,做事深谋远虑,不仅仅只有司业之才啊!”
范典籍:“......”
在进去谈话之前,你这新生言里言外的意思就是张司业“吃饱了撑着”,怎么出来就变脸了?
不过范典籍就是为了找个话头,没有多说什么,又问道:“现在去绳愆厅找监丞?”
因为白榆刚才提到过,想要在监规上面寻求一点特权,所以该找负责监规的监丞聊聊。
但白榆却对范典籍摆了摆手说:“方才已经和张司业说过了,不必再去绳愆厅!”
范典籍心神震了震,仅仅谈了一会儿话,就搞定了张司业?
要知道,张司业不仅仅是司业,他是由清贵词臣兼任司业,平时十分爱惜羽毛,而且为人严格,原则性很强。
真是没想到,白榆只用了几句话,就能让张司业违反原则帮忙办事。
而后范典籍又问道:“你还要去号舍看看么?”
白榆诧异的反问道:“还有监生肯住号舍?”
范典籍有点尴尬的回应说:“还是有一些不富裕监生在号舍居住。”
所谓号舍就是监生宿舍,但住宿条件一言难尽。
能远赴京城读书的监生一般不缺钱,大都在外面租房住,有力的支撑起了京城东北片区的房产业。
俗语云“西贵东富南贫北酸”,这个北酸指的就是北城读书人多,主要就是国子监监生群体。
最后范典籍对白榆通知说:“下月也就是十一月的初一,国子监举行新入监贡生的初考。”
白榆忍不住抱怨说:“眼看要天寒地冻,怎么还要组织考试?你们国子监太不把监生当人看了吧?
上千人一起考试,取暖问题怎么解决?手冻僵了,还能拿得动笔?”
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上了规模的考试一般在春季和秋季举行。
因为以当前的技术条件,夏天和冬天举办考试尤其是大规模考试实在太煎熬了。
国子监对每年新生都会举行一次入学考试,相当于摸底考试。第一名称为贡元,没有实质意义,也算是个荣誉称号。
但正常情况下,考试都是在来年春天举行,没有在冬天举行的。
随后白榆疑神疑鬼的说:“事有反常必为妖,怎么我来国子监读书就遇到这样破例事情,莫不是针对我的阴谋诡计?”
范典籍无语,你白榆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你有多大的面子,让别人这样兴师动众的针对你?
他本来不想说太多,但见白榆如此胡乱揣测,只能无奈的解释说:
“有御史弹劾国子监教学质量低下、学风涣散、监生品质不佳,所以国子监就要有所表现!”
白榆忍不住破口大骂:“是哪个王八蛋御史弹劾的?待我回去找他说道说道!
如果国子监狠抓学风学纪,我还怎么浑水摸鱼的逃课?”
范典籍已经不敢接话了,他这种十八线杂官哪有胆量跟着骂顶流御史?
随即又听到白榆老话重提:“看来一定是有人知道我要到国子监报到,所以才故意恶心我!
可怜这一千多同学,都跟着遭了池鱼之殃。”
范典籍忽然觉得,他和白榆之间可能存在一定的沟通障碍,他总是接不住白榆的话......
报到完毕后,白榆从国子监离开,但没有回各衙门或者回家,直接去了老师陈以勤府邸。
因为路途远,赶到陈府时就是黄昏时间了,正好碰上陈老师下班回家。
看到有半多月不见的白榆在门房等待,陈以勤下意识的问道:“你又惹事了?”
白榆叫道:“我怎会是无故惹是生非的人?只是今日去国子监报到,见到一位叫张居正的司业,特来提醒老师!”
陈以勤莫名其妙的说:“张太岳怎么了?提醒我什么?”
白榆回答说:“我这人善于相面,一看就知道,这位张司业以后必定是老师的竞争对手!”
陈以勤更糊涂了,什么竞争对手?
白榆详细的说:“虽然张太岳目前品级比老师你低,但是他有贵人大学士徐阶扶持,这几年必定能抹平差距,与老师你并驾齐驱!
待到十年之后,他就是在内阁与老师你抢生态位的对手了!”
陈以勤无语,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裕王都前途未定,你就想到十年后内阁的什么生态位,是不是做梦还没醒?”陈以勤忍无可忍的质问道。
白榆大大咧咧的说:“我泄露一个天机,关于裕王的问题,年底大概就明朗了,老师勿虑也!”
陈以勤:“......”
刚认识那会儿,这个便宜学生还有点拘谨和真诚,现在就纯粹是个满嘴跑马车的货色了。
白榆说:“总而言之,请老师你多关注张太岳这个人。”
他说完就回家休息,今天来回奔波二三十里,有点累了。
不过走到石驸马后街的家门口,就见留守家丁白严迎出来说:“有贵客在等大爷,已经从中午等到现在。”
白榆吃了一惊,这什么贵客等到天黑了还不走?
白家这两进院不是富贵人家格局,没有待客的前厅之类地方,来了客人只能在门房等待。
不过以白榆现在的交际圈档次,一般也够用了。
当白榆站在门房门口看过去,再次吃了一惊,原来客人竟然是罗龙文!小阁老严世蕃现在最亲密的门客和私人助理!
以罗龙文的身份,竟然从中午等到晚上只为等自己回家,这让白榆感到了一丝丝的惊吓。
“实在慢待了!”白榆打招呼说,“让罗先生久等,都是在下的过错!”
罗龙文笑道:“走吧,小阁老要见你。”
白榆越发的错愕,回应说:“今日天色已晚,安敢惊扰小阁老?”
罗龙文语气肯定的说:“无论多晚也没关系!跟我过去便是。”
意思就是,这个邀请不容拒绝。
猝不及防遇到这种情况,白榆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仿佛有什么事情逐渐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