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熟悉又陌生的震动,带着某种恒定的、令人安心的机械韵律。
灰白晶体穿过那道相对稳定的时空裂痕,如同从狂暴的深海被抛入平静的港湾。它坠落,翻滚,最终“叮”的一声轻响,落在某种坚硬、光滑、带着微弱温热的金属表面。
震动,正是从这里传来。
晶体内部,那点灰金色的秩序光芒微微闪烁,如同疲惫的心脏重新开始搏动。
“嘶…疼…全身都疼…比啃了钛合金还硌牙…” 大白牙那微弱、带着强烈抱怨的意念碎片,在晶体内部艰难地流转。它感觉不到躯体,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碎裂感”和“被束缚感”。它“看”不到外面,但能“感觉”到身下这片金属的冰冷与规则的震动。
【检测…外部载体:…高纯度…机械智能核心…】
【型号:…方舟基地…主控单元…辅助臂…t-7型…】
【能量特征:…低功率…稳定态…】
【状态:…待机重启…尝试…】
【空间坐标:…方舟基地…核心驾驶舱…】
智脑的提示音,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断断续续在晶体内部(或者说,在冷锋残留的意识核心中)响起。它比在时空乱流中清晰了些,但依旧带着严重的损伤杂音。
方舟基地!驾驶舱!雷烈的机械臂!
冷锋那几乎被磨灭的意识,因这熟悉的环境信息而剧烈波动起来。他回来了!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
“雷…烈…” 意念艰难地凝聚。他想尝试联系,想感知外界,想确认战况!索拉瑞斯怎么样了?鹰眼呢?基地呢?!
嗡!
就在他意念触碰到晶体边缘的瞬间,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恐怖意志,如同灭世的海啸,轰然从外部席卷而来!
是索拉瑞斯!
他并未彻底消亡!冷锋引爆其信仰核心雏形的致命一击,虽然重创其本源,将其精神投影彻底粉碎,甚至让他的精神奴役军团瞬间瘫痪,但…这位心灵皇帝的力量,其根植于亿万生灵恐惧和绝望的根基,依旧庞大得难以想象!
此刻,索拉瑞斯的意志,带着前所未有的狂怒和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玉石俱焚的疯狂,正在现实世界与精神层面同时爆发!
轰隆——!!!
整个方舟基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锤击!剧烈的震荡让厚重的合金舱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刺耳的警报声被更恐怖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尖啸所淹没!那是亿万被奴役又短暂挣脱的灵魂,在皇帝意志的强行收束下发出的绝望哀嚎!
驾驶舱内,灯光疯狂闪烁,控制台火花四溅。
雷烈倒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口鼻溢血,昏迷不醒。他的机械臂,那枚承载着冷锋意识晶体的t-7型辅助臂,表面亮起紊乱的红光,发出过载的嗡鸣。
而在雷烈身边不远处,一个雪白的身影正死死扒着一根断裂的金属管道。
是大白牙!
它那引以为傲、曾经能硬抗皇帝一击的钻石躯体,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光泽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它的三瓣嘴紧抿,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疯了!这疯子彻底疯了!” 大白牙的意念在冷锋的晶体感知中炸响,带着哭腔,“他不要命了!他在燃烧所有傀儡的精神本源!要把整个基地…不!是把方圆几百里都拖进他的精神坟墓!”
冷锋的晶体感知艰难地向外延伸。
他“看”到了。
驾驶舱的强化玻璃舷窗外,天空…不再是天空!
一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灰白色的、如同腐烂大脑般不断蠕动、搏动的精神漩涡,取代了苍穹!它比之前粉碎的那个投影更加凝实,更加疯狂!无数灰白色的、扭曲哀嚎的面孔在其表面浮现、挣扎、又被吞噬!漩涡的中心,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吸力,疯狂地吞噬着下方大地上一切生灵的恐惧、绝望、乃至…生命力!
方舟基地的能量护盾早已在之前的冲击中崩溃。灰白色的精神触须如同亿万条毒蛇,从天空的漩涡中垂落,疯狂地缠绕、侵蚀着基地的合金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基地内部,所有尚未被完全摧毁的电子设备屏幕,都变成了雪花状的灰白噪点,反复闪烁着索拉瑞斯那张冰冷、痛苦、燃烧着毁灭之火的模糊面孔!
更可怕的是,那些之前瘫倒的傀儡,此刻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重新“站”了起来。他们的身体如同提线木偶,被无形的灰白丝线操控着,动作僵硬扭曲,脸上带着极致的痛苦和麻木。他们不再行走,而是…自燃!灰色的火焰从他们的七窍、从他们的皮肤下冒出,没有温度,却散发出焚烧灵魂的恶臭!他们的生命力、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绝望,化作一缕缕灰白色的光流,汇入天空那巨大的漩涡!
索拉瑞斯在以这些傀儡的生命和灵魂为燃料,强行稳固自己濒临崩溃的本源,发动最终的、无差别的精神湮灭!
他在制造一片…信仰的坟墓!用所有生灵的恐惧和死亡,作为他力量的陪葬!
【警告:…超高强度…精神污染…湮灭力场…形成…】
【范围:…持续扩张…预计…3分钟后…覆盖基地核心…】
【湮灭效应:…精神抹杀…生命汲取…规则污染…】
【威胁等级:…灭世级…】
【载体(机械臂)…能量护盾…失效…结构强度…急速衰减…预计…1分45秒后…崩解…】
智脑的警报冰冷而急促。载体崩解,意味着冷锋这枚脆弱的意识晶体,将暴露在恐怖的精神湮灭力场下,瞬间化为虚无!
“完了完了完了…” 大白牙的意念充满了绝望,“老大!锋哥!你在哪啊!救命啊!这疯子要拉我们一起垫背!我还不想死啊!我还没啃完全世界的胡萝卜!还没跟小红、小翠、小美…道别啊!” 它扒着金属管道的爪子都在颤抖,钻石躯体上的裂痕似乎又加深了几分。
冷锋的意识在晶体中剧烈翻腾。
索拉瑞斯!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巨大精神漩涡的核心深处!在无数扭曲面孔和灰白能量的包裹下…一点…远比之前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更加凝实、更加冰冷、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灰白光芒的…菱形晶体!
那就是他力量的源泉!经过痛苦记忆的焚烧、经过亿万信仰(恐惧)的淬炼、最终形成的——**信仰核心**!
它不再是雏形!它是冰冷的、完成的、代表着索拉瑞斯扭曲道路最终成就的——恐惧结晶!是锁住亿万灵魂、构建这片精神坟墓的终极枷锁!
核心不碎,湮灭不止!基地必亡!所有人都将被拖入永恒的恐惧深渊!
智脑的能量枯竭!时空之眼因之前的自爆而沉寂!冷锋只剩这点脆弱的意识晶体!如何破局?!
“智脑!分析!信仰核心!弱点!” 冰冷的意念带着最后的疯狂。
【分析中…】
【信仰核心:…恐惧、痛苦、绝望…精神能量…终极聚合态…】
【物理形态:…高维精神投影…常规攻击…无效…】
【能量本质:…高度凝聚…负面情绪…具有…极端排他性…同化性…】
【弱点推演:…】
【1. 绝对秩序之力:…可干扰其混乱排他性…制造内部熵增…引发结构崩解…(匹配度:极高)…】
【2. 极致纯粹之光:…可净化其负面能量…中和湮灭效应…(匹配度:高…但所需能量层级…不足)…】
【3. 同源反向冲击:…利用其核心吸收恐惧的特性…注入…与之绝对相反…无法被同化的…精神特质…(匹配度:未知…风险:极高)…】
绝对秩序之力!
冷锋的意识猛地聚焦在晶体内部那点顽强闪烁的灰金色光芒上!
那是…大白牙钻石粉碎时融入的秩序特质!是它荒诞不经、贪生怕死却又在绝境中永不放弃的…秩序印记!是它钻石躯体所代表的…绝对物理规则的延伸!
而此刻,承载着这点秩序印记的晶体,正落在大白牙主人——雷烈的机械臂上!而大白牙…就在旁边!它的钻石躯体虽然濒临破碎,但它还活着!它那源自本能的、对物理规则的亲和力还在!
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冷锋濒临破碎的意识中成型!
“大白牙!” 冷锋的意念,如同最细微的电流,透过晶体与金属的接触,艰难地传递到扒着管道、瑟瑟发抖的兔子意识中。
“谁?!锋哥?!是你吗锋哥?!” 大白牙猛地一颤,红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你没死?!你在哪?!”
“听着!没时间解释!” 冷锋的意念急促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看到天上那个最大的‘烂脑子’了吗?它的中心!最亮的那颗‘坏种子’!那是索拉瑞斯的命根子!打碎它!”
“打碎它?!” 大白牙吓得差点从管道上掉下来,“锋哥你疯啦?!我拿什么打?用牙啃吗?!那么高!而且它看起来…好可怕!我的牙…我的牙都快崩了!”
“用你的‘心’!用你最硬的东西!” 冷锋的意念如同淬火的钢针,“你的钻石!不是你身上的壳!是你里面那个!那个…怕得要死…但为了活命…为了胡萝卜…什么都敢做的…那颗‘钻石心’!”
“啊?” 大白牙懵了。
“听着!把你的‘想法’!把你现在最想的东西!最怕的东西!最不想失去的东西!把你吃奶…不!啃胡萝卜的劲儿!全给我!灌进你身上最硬的那块钻石里!” 冷锋的意念咆哮着,引导着,“然后!瞄准!那颗‘坏种子’!用你的‘想法’!把它当成…当成抢了你最后半根胡萝卜的混蛋!狠狠地…砸过去!”
这解释…极其大白牙!
为了活命!为了胡萝卜!为了还没啃遍的美女…呸!为了还没活够的本兔爷!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致恐惧和极致求生欲的…纯粹意念,猛地从大白牙那渺小的身躯里爆发出来!它红宝石般的眼睛死死盯住天空漩涡中心,那枚散发着无尽冰冷与恶意的灰白信仰核心!
“啊啊啊啊啊——!还我胡萝卜!还我小命!该死的烂脑子!该死的坏种子!给爷——碎!!!”
嗡——!!!
大白牙那布满裂痕的钻石躯体,在它这声源自灵魂的呐喊中,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灰金色光芒!不再是物理层面的坚硬光泽,而是一种…源自精神本源、代表着绝对物理秩序、绝对自我存在意志的…秩序辉光!
它躯体上最靠近心脏位置、也是最大最厚实的一块菱形钻石装甲,在这灰金色光芒的灌注下,瞬间变得无比璀璨!其内部的结构,在精神意志的强行驱动下,被提升到了理论上的完美秩序状态!
然后!
这块承载着大白牙全部恐惧、愤怒、求生欲以及对“坏种子”无限怨念的钻石装甲,猛地…脱离了它的躯体!
如同出膛的秩序炮弹!化作一道撕裂灰白湮灭力场的…灰金色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带着一种…“老子就是要砸碎你”的绝对意志!朝着天空漩涡的中心…那枚冰冷的信仰核心…狠狠地…撞了过去!
**钻石精神震爆!**
这不是物理的撞击!这是秩序对混乱的宣战!是存在对湮灭的反抗!是怕死鬼被逼到绝境后,用全部灵魂发出的、最荒诞也最决绝的…一记闷棍!
嗤——!!!
灰金色的秩序流光,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那枚灰白色的信仰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疯狂旋转、吞噬一切的巨大灰白漩涡…猛地…停止了转动!
无数哀嚎的面孔…僵住了!
下方燃烧的傀儡…动作定格了!
缠绕基地的精神触须…如同被冻结的毒蛇…凝固了!
信仰核心的表面,被灰金色流光命中的那一点…一丝…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裂痕…悄然…浮现!
紧接着!
咔…咔咔咔…
如同被重锤击中的水晶!无数道裂痕…以那一点为中心…瞬间…蔓延至整个信仰核心!
信仰核心内部…那高度凝聚、代表着亿万恐惧与绝望的灰白能量…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烙铁的冰水…瞬间…沸腾!暴走!相互冲突、湮灭!
索拉瑞斯那充斥天地的狂怒意志…猛地…变成了极致的、难以置信的…惊愕与…剧痛!
“不…可…能…”
轰——!!!!
这一次,是真正的爆炸!
无声的精神风暴,却比任何物理爆炸更恐怖!
那枚由亿万生灵恐惧凝聚、代表心灵皇帝权柄的信仰核心…在内部秩序与混乱的终极冲突下…轰然…粉碎!
如同灰白色的太阳…在天空中…彻底…炸裂!
恐怖的灰白色精神乱流…失去了核心的约束…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瞬间…席卷四方!天空的巨大漩涡…如同破碎的镜面…寸寸崩解!那些被操控的傀儡…身上的灰色火焰瞬间熄灭…眼中的麻木被空洞取代…如同被剪断线的木偶…成片成片地…无声倒下!
笼罩方舟基地的恐怖湮灭力场…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索拉瑞斯那宏大而痛苦的意念…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惨嚎…随即…如同被狂风吹散的青烟…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束缚亿万灵魂的…信仰枷锁…碎了!
是被一只怕死、好色、贪吃、关键时刻怂得要命…却为了活命和胡萝卜…敢把“心”都砸出去的…钻石兔子…用最不讲道理的“精神闷棍”…给…砸碎的!
驾驶舱内。
那块飞出去的钻石装甲,在完成使命的瞬间,就化作了最细微的灰金色光点,消散无踪。
大白牙那失去了最大一块装甲的躯体,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从管道上滑落,“噗通”一声砸在金属地板上。它身上的裂痕更深了,光泽几乎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种灰败的石头质感。它红宝石般的眼睛黯淡无光,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它还活着。
“胡…萝卜…老子…尽力了…” 微弱的意念,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在它意识中断前闪过。
而落在雷烈机械臂上的那枚灰白晶体…
在信仰核心爆炸的瞬间…在索拉瑞斯意志消散的刹那…
晶体内部…那点灰金色的秩序光芒…猛地…如同被注入了强大的活力…剧烈地…燃烧起来!
同时,晶体表面…那属于信仰核心碎片的灰白色部分…在外部毁灭风暴的冲击和内部秩序之光的焚烧下…如同杂质般…被强行…剥离!净化!化作缕缕灰烟…消散!
晶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变得更加凝实…其色泽…也从灰白…迅速…蜕变为一种…纯粹而坚韧的…灰金色!
它贪婪地吸收着…因信仰核心破碎、索拉瑞斯意志消亡而逸散出的…庞大而精纯的无主精神能量!如同久旱逢甘霖!
【检测…高纯度…无属性…精神本源…】
【吸收中…】
【意识碎片…重组…加速…】
【结构稳定性…提升…】
【能量水平…恢复…5%…10%…】
【时空之眼印记…活性…检测…微弱复苏迹象…】
冷锋的意识,在这股磅礴能量的滋养和秩序之光的淬炼下,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从濒临寂灭的灰烬中…一点点…重新…凝聚!壮大!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力量感…开始在这枚灰金色的晶体中…苏醒!
他“看”向地板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大白牙,冰冷的意念中…第一次…涌动起一种…名为“感激”的暖流。
兔子…干得漂亮!
然而…
就在冷锋的意识即将彻底复苏,智脑的能量读数也快速攀升之际…
异变陡生!
嗡——!!!
一股与索拉瑞斯截然不同、冰冷、精密、不带丝毫情感、如同亿万齿轮咬合运转的庞大意志…猛地…从天际…锁定了…方舟基地!
不!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基地下方…那深邃无边的…海洋!
冰冷的海水…毫无征兆地…开始…沸腾!不是温度的升高…而是…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机械造物…正在…极速…上浮!
海面…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向上…顶起!形成一个直径超过千米的…巨大…拱形水丘!
下一刻!
轰——!!!!
无数万吨的海水…轰然炸开!
一艘…不!是一座…由不知名暗沉合金铸造、表面覆盖着厚重生物质甲壳、流淌着幽蓝能量纹路、形态狰狞如同深海巨兽獠牙的…超巨型…机械生物战舰…破开海面…如同远古神话中的利维坦…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威势…悍然…降临!
它的巨大舰首,如同活物的独眼,瞬间锁定了刚刚经历浩劫、护盾尽失、伤痕累累的方舟基地!
冰冷的、毫无波动的机械合成音,如同死神的宣判,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意识深处:
【检测…高价值…文明火种载体…方舟基地…】
【检测…异常精神能量波动源…灰金色未知晶体…】
【符合…收割协议…优先级:最高…】
【海皇座下…深渊巡猎者…编号:利维坦-7…】
【执行…捕获…或…净化…】
冰冷的海水,如同暴雨般,从这尊破海而出的机械巨兽身上倾泻而下,砸在方舟基地伤痕累累的装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驾驶舱内,那枚刚刚凝聚、闪烁着灰金色光芒的意识晶体,猛地一颤。
新的风暴,已至。来自深海的…机械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