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卷着血腥气和泥土的潮湿,鞭子般抽打在明优裸露的肌肤上。
她沿着盘山公路向下走,足部踩过粗粝的石子和断枝,留下一个个带着血痕的印记。
脖颈上那道青紫的指痕在苍白皮肤上狰狞刺目,沾满泥泞和暗褐色污迹的风衣下摆沉重地拖曳着。
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酸痛和疲惫。
就在这时,前方公路弯道处,刺目的车灯光束穿透薄雾,精准地打在她身上。
引擎低沉的咆哮声由远及近,一辆线条流畅、通体哑光黑的定制轿车稳稳停在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车门无声滑开,一位身着剪裁极为考究的墨绿色旗袍、外罩同色羊绒大衣的妇人走了下来。
她面容温婉,眉眼间与明优有六七分相似,岁月沉淀下的是雍容而非沧桑,唯有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无法掩饰的心疼与焦急。
是唐露华。
明优的生母。
“优优!你冇事吖嘛。”
唐露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几乎是踉跄着扑过来,完全无视了明优满身的狼狈和血污,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入怀中。
那怀抱温暖、柔软,带着记忆中早已模糊的馨香,瞬间瓦解了山林间刺骨的寒意。
“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明优冰冷的颈窝。
明优的身体在母亲怀中有一瞬间的僵硬,如同长期绷紧的弓弦骤然松弛带来的不适。
她没有回抱,也没有哭泣,只是任由那温暖包裹着自己,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在绝对安全的港湾前,终于可以稍稍松懈。
“我没事,妈妈。”
明优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
唐露华松开她,双手捧起女儿的脸颊,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掠过她额角的擦伤、脸颊的污迹,最终死死定格在那道青紫的指痕上,眼底瞬间燃起冰冷的怒火,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心疼压下。
她蹲下身,丝毫不介意昂贵的衣料沾染泥土,小心翼翼地捧起明优伤痕累累、沾满血污的赤足。
“天收嘅......”
唐露华低咒一声,声音带着哽咽。
她立刻从随行助理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医药箱,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用温热的湿巾仔细擦拭明优脚上的泥污和血痕,消毒,上药,最后亲自为她套上一双崭新的、极其柔软舒适的羊皮平底鞋。
整个过程,她一言未发,只有微颤的指尖泄露着她内心的汹涌波涛。
“回家。”
唐露华站起身,紧紧握住明优冰凉的手,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温柔,“妈妈带你回家。”
车子驶入唐家位于半山、守卫森严的庄园。
庄园风格典雅沉静,与明家的张扬奢华截然不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中式园林,流水潺潺,奇石耸立,处处透着低调的底蕴。
明优被直接带进一间堪比五星级酒店套房的卧室。
超大的按摩浴缸早已放好了温度适宜的、散发着舒缓精油香气的热水。
唐露华亲自帮女儿脱下那身早已不成样子的衣物,看着她身上更多的青紫淤痕和擦伤,眼圈又红了红,却强忍着没有落泪。
“泡个澡,好好放松。妈妈让厨房给你准备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酒酿圆子。”
唐露华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轻轻抚了抚明优湿漉漉的头发,“什么都别想,先休息。有妈妈在,天塌不下来。”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冰冷的身体,洗刷着泥泞、血污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明优靠在浴缸边缘,闭上眼。
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和这绝对安全的环境,让她紧绷了太久的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身体上的伤痛在热水的抚慰下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她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将山洞的血腥、纪言混乱的喘息、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都暂时隔绝在外。
洗浴完毕,换上母亲准备的柔软丝绒睡袍,明优坐在梳妆台前。
唐露华拿着药膏,亲自为她处理脖颈上的指痕,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还疼吗?”唐露华问,声音里满是心疼。
“不疼了。”明优摇摇头。
这点皮外伤,比起她经历过的,实在不算什么。
“那个纪家的小子......”唐露华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阿妈绝对唔会放过佢。”
明优没有接话。
她与纪言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
他付报酬,她提供服务。
至于过程中的惊险,那是交易附带的风险。
她无意让唐家介入。
她只想拿到自己应得的,然后两清。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唐家为她准备的崭新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明优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珀西·罗德。
唐露华也看到了名字,她拍了拍明优的肩膀:“你休息,妈妈去给你看看甜汤好了没。”
她体贴地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大难过后的女儿。
明优拿起手机,划开接听。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听筒里就传来珀西冰冷刺骨、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声音,瞬间打破了房间内刚刚凝聚起的温暖宁静:
“明、优。”
他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耍我玩?嗯?连一条信息都吝啬给我?看来在恩顿当闵寻哥备胎的日子,确实让你学会了什么叫忘恩负义!”
明优握着电话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离开围场前确实没有告知任何人,包括珀西。
对她而言,那只是一段需要结束的任务,无需告别。
“还有事吗?”
“有事?!”
珀西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的嘲讽几乎要刺破耳膜,“你算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说消失就消失?!纪言那摊烂泥还没甩干净,转头又攀上柏家的高枝了?还是说,你终于睡醒了,想起自己给我承诺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着明优的神经,试图撕开她平静的伪装。
“珀西·罗德,”明优的声音瞬间降至冰点,清晰地吐出他的名字,“注意你的用词。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离开是我的自由。”
她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自由?”
珀西在电话那头爆发出刺耳的冷笑,充满了极致的轻蔑和被冒犯的狂怒,“一个靠着闵寻施舍的庇护,才能在恩顿那个地方勉强站住脚的备胎女友,也配跟我谈自由?!没有我的默许,你以为你能在恩顿安然无恙地待下去?没有我在背后替你挡掉那些明枪暗箭,你早就被人撕成碎片,像垃圾一样丢出学院大门了!现在,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庇护的?像丢掉一块用过的抹布,连声招呼都不屑打?!”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罗德的声音愈发哽咽。
“你的庇护,我承情。”
明优把自己蜷缩在一团,已然神游,像是不知道自己还在说着什么,“我离开了,仅此而已。不需要,也轮不到向你报备行程。”
她清晰地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