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宫外的茶室里,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茶叶在水中舒展的细微声响。
三月七双手捧着热茶,一口没喝,眼睛却不停地在穹和丹恒之间打转。
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丹恒垂着眼,盯着杯中旋转的茶沫。
只有他自己知道,眼角的余光,从未离开过穹那张平静的侧脸。
“所以,你们在丹鼎司的废弃区底下,发现了一个上古实验室。”
姬子打破了沉默,她放下咖啡杯,红色的长发在模拟天光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恐怖片片场才对!”三月七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猛地一拍桌子,茶水溅出几滴,“几十米高的龙骨架子,活的!还会精神攻击!还有一堆泡在罐子里的怪物!最重要的是,穹他……”
她又卡住了。
那个场景没法形容。
“我即兴表演了一段安魂祝祷。”穹接过了话头,语气诚恳,笑容纯净,“那位龙骨前辈看起来很痛苦,我帮它安息。”
他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双头鹰石壁和那间密室。
“安魂祝祷?”
瓦尔特·杨没有推眼镜,将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整个空间的氛围都沉重下来。
“穹,那种力量,没有星神的气息。”
他的声音平稳,“我在上面感受不到开拓,也感受不到任何命途的回响。它很纯粹,也很无情。”
来了。
穹的心底,马库斯的意识开始高速运转。
瓦尔特·杨,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男人,他的感知十分敏锐。
“你当时,就是想抹除它,对吗?”瓦尔特的问题直指核心。
这个问题,不再是探寻力量的来源,而是在审判他的动机。
三月七的嘴巴微微张开,难以置信地看着瓦尔特。
穹脸上的迷茫恰到好处,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我不知道……瓦尔特先生。当它的精神冲击过来时,我脑子嗡的一声,然后那些音节和画面就自己冒了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就好像……我的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
他没有撒谎,只是巧妙地将“主动掌控”扭曲成了“被动触发”。
“另一个人?”三月七的眼神立刻从惊疑转为心疼和担忧,“穹……”
姬子也蹙起了眉。
星核对宿主的影响千奇百怪,这确实是一种可能的解释。
但瓦尔特没有给任何人缓和气氛的机会。
“那个实验室,还有别的发现吗?”他转换了话题,但那股审视的压力并未消散。
“一些很古老的设备,早就不能用了。”
丹恒终于开口,声音清冷,“上面的文字和标记,和仙舟现在的完全不同。像是一个失落的远古文明。”
“啊对对对!”
三月七立刻补充,“墙上还刻着一个超酷的图案,一个有两个脑袋的鹰!”
她兴奋地用手比划着。
咚。
瓦尔特一直用指关节有节奏轻敲桌面的声音停了。
穹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仿佛也停了。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那副“那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无辜表情,好奇地看着三月七。
双头鹰。
这个符号,对瓦尔特·杨而言,意味着太多。
一个未知文明的遗迹,留下了与他故乡某个组织高度相似的标志。
而穹,这个身怀星核的少年,恰好就在那里,觉醒了那种铁血无情的“秩序”之力。
巧合,不会这么多。
“看来,仙舟的秘密,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良久,瓦尔特才重新开口。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端起茶杯,将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穹的手机轻轻震动。
是景元。
【穹顾问,墨钉大师对你赞不绝口,想邀你一同测试新的‘鸢尾’算法。另,药王秘传调查有新线索。】
地址紧随其后。
【长乐天,不夜侯。】
“将军发来新任务了。”
穹收起手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瞬间变回了那个充满活力的开拓者,“景元将军请我们去‘不夜侯’,说是有药王秘传的线索。”
“去茶馆找线索?”
三月七的精神头立刻就来了,“太好了!听说那里的点心是一绝!我们快走吧!”
看着满血复活的三月七,和已经站起身来的穹,瓦尔特和姬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和姬子去一趟神策府。”瓦尔特说,“关于那个实验室和龙骸,我们需要和景元将军确认一些情报。你们三个先去,注意安全。”
“收到!”穹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目送三人离开,茶室里只剩下姬子和瓦尔特。
“你还是不信他。”姬子陈述道。
“我信‘穹’。”瓦尔特看着窗外,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人群中,“但我不信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
“姬子,你没发现吗?刚才,他说‘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恐惧。”
……
长乐天,不夜侯。
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罗浮七天司,荡魔靖寰宇”,满堂喝彩。
点心的甜香、茶的清香混着人声,一派繁华。
“线索在哪儿呀?”三月七踮着脚,像只好奇的猫。
穹的感官早已铺开。
人性记忆恢复带来的战斗本能,让他能轻易从这片和谐的声浪中,分辨出不谐的杂音。
角落里,一个穿着朴素的男人,正对周围几人低声布道。
“……建木已死,仙舟不过苟延残喘!唯有信奉药师慈怀,方能得见真正‘丰饶’,永生不灭……”
老套的邪教说辞。
穹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在40K宇宙,这种水平的宣传,连巢都底层的瘾君子都骗不了。
他对三月七和丹恒使了个眼色,三人落座在邻桌,点了茶水点心。
“我开动啦!”三月七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往嘴里塞。
丹恒安静地喝茶,但注意力已经锁定了角落那桌。
穹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精神力却悄无声息地笼罩了过去。
这并非权能,只是精神力的应用技巧,是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炼出的本能。
他“听”到了。
布道者内心的狂热,信徒们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永生的贪婪。
同时一个全新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傲慢和命令,凭空切入了这张精神网络。
【丹枢那个废物,暴露了‘花园’,主上很不高兴。】
【这些新发展的土壤,心志不坚,不堪大用。加快进度,‘神栽’的复苏,需要更虔诚的养料。】
【盯紧星穹列车那几个人,尤其是那个叫‘穹’的。他身上有种让‘丰饶’都感到不安的气息。找机会试探试探,若不能为我所用……】
【……就做成最高等的花肥。】
这股精神传讯,直接在布道者的脑中响起。
布道者身体一僵,随即起身结账,匆匆离去。
穹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眼神幽深。
隔空传讯,精神控制,发展信徒,寻找“花肥”。
一套标准的混沌邪教操作流程。
他拿起一块定胜糕,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
“味道不错。”
他对三月七和丹恒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那精神传讯的源头,他早已锁定。
就在这不夜侯的楼上的一个雅间里。
穹脸上的笑容依旧阳光,他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
嗒。
一声轻响,在嘈杂的茶馆中,清晰地传进了丹恒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