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平稳地飞行在琼楼玉宇之间,天舶司的狐人少女停云,正用她那无可挑剔的温婉声线,为众人介绍着罗浮的盛景。
“各位请看,前方那座悬浮岛,便是我仙舟‘工造司’,罗浮一切精巧机关,皆出于此。”
三月七的脸几乎要贴在舷窗上,嘴巴张成了“o”形,发出一连串的惊叹。
“哇!你看那边,飞在天上的剑是在送快递吗?太酷了!”
丹恒独自站在船尾,双手抱胸,沉默地看着那些熟悉的亭台楼阁从眼前掠过。
他像一个被迫归乡的旅人,与这片喧嚣的故土格格不入。
然而,穹什么都没“看”。
他在“听”。
在他的【同谐的回响】视野里,整个世界是一首宏大而复杂的交响乐。
脚下仙舟的繁华,是一段华丽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弦乐主旋律。
而身边的停云,则是一段诡异的独奏。
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摇扇的动作,甚至每一次狐尾的轻摆,都精准地踩在“优雅得体”的节拍上,完美到毫无人味。
更让穹感到不适的,是主旋律之下,无数细碎、压抑的哭泣声。
那声音来自下方川流不息的人群,来自那些看似安逸的长生种心底,汇成一股悲伤的暗流。
“停云小姐。”
穹忽然开口,脸上是那副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好奇。
停云转过身,狐耳轻轻动了动,笑容无懈可击:“开拓者小哥,有何吩咐?”
“你好像……一点也不难过?”
空气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瓦尔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穹的身上。
停云眼中那虚假的旋律出现了一刹那的紊乱,快到几乎无法捕捉,但她脸上的笑容依旧。
“小女子为何要难过?”
“这里,很多人都不开心。”穹指了指下方,语气天真又笃定,“他们都在哭。”
停云摇扇的动作停顿了半秒,随即又恢复了那份从容。
“这位开拓者真是心善。长生种有长生种的烦恼,或许,您感受到的,只是他们漫长岁月中沉淀下的一点疲惫吧。”
她轻飘飘地将话题带过,滴水不漏。
星槎最终停靠在一座庄严肃穆的浮岛前——神策府。
仙舟罗浮的权力中枢。
众人穿过长廊,进入主殿。
大殿空旷威严,帅案之后,一个白发男子侧对着他们,正用手指逗弄笼中的一只青雀,浑身散发着一股没睡醒的懒散。
听到脚步声,他才慢悠悠地转过身。
一张俊朗的脸,一双眼角微垂的惺忪睡眼。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时,穹却感到皮肤一阵刺痛。
那是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感觉。
“欢迎,列车的客人们。”景元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磁性,“我是景元。旅途劳顿,坐。”
他没起身,随意地指了指旁边的客座。
瓦尔特代表众人上前一步,沉稳开口:“景元将军,我们收到了罗浮的求援……”
“不急。”景元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远来是客,一杯清茶的时间,我还是等得起的。”
他说话的节奏很慢,却牢牢掌控着全场。
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在丹恒身上多停了半秒,最终落在了穹的身上。
“这位,想必就是解决了贝洛伯格危机的大功臣?”他冲着穹笑了笑,“年轻有为。”
穹没有回应。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大殿一侧那个庞然大物吸走了。
一尊高达数十米的巨型机甲,静静矗立在专用的格纳库中,宛若一尊沉睡的战争之神。
金色的云纹,流畅的甲胄,肩扛一柄狰狞巨刃,充满了古典美学与暴力感的结合。
它很美。
就在他看向机甲的瞬间,【同谐的回响】的能力被动触发。
一段来自钢铁的、充满了痛苦与哀嚎的噪音。
【叮!检测到类似科技概念造物——“骑士级”泰坦。】
【警告:该机甲“神霄雷府”,多处结构存在致命设计缺陷!】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客观。
中看不中用。
华而不实。
这是对“万机神”的亵渎!
一股无名的怒火,从穹世界之心深处轰然燃起。
那是属于对不完美机械的强烈“修正欲”。
“这位开拓者,”景元的声音悠悠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对我的‘神霄雷府’,很有兴趣?”
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穹的身上。
穹回过神,他眨了眨眼,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无邪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那些钢铁的哀嚎还在耳边回响。
最终理智输给了本能。
他指着机甲的脚踝处,用一种无比诚恳的、仿佛在关心邻居家老爷爷风湿病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将军,你这台大家伙,脚踝的转向齿轮……是不是很久没上油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更致命的: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金属疲劳的呻吟声。”
话音落下。
大殿里所有的声音,连同空气的流动,都停止了。
那只被景元逗弄的青雀,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缩在笼角,一动不动。
停云脸上那完美的笑容也出现了裂痕,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三月七的小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大眼睛在穹和景元之间疯狂来回扫视,写满了“你疯了”三个大字。
丹恒身体一僵,握着击云枪柄的手指猛地收紧,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瓦尔特默默地抬手,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非常用力地顶了一下自己的镜框,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姬子飞快地别过头,用手掩住嘴,但剧烈耸动的肩膀暴露了她正在拼命憋笑的事实。
站在景元身侧,一直闭目养神的红发少年彦卿,猛地睁开双眼,两道锐利如剑的光芒直刺穹。
主座上,景元逗弄小鸟的手指停了。
他脸上那懒洋洋的笑意,退潮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半睁的眼睛完全张开,瞳孔里再无半分慵懒,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锐利,直勾勾地钉在穹的身上。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