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性的交融,带来了稳固。
基里曼那份纯粹的信任,将马库斯布满裂痕的神座重新捏合、铸造。属于凡人的情感不再是漏洞,而是神性的地基。
他,达到了新的平衡。
然而,旗舰“马库拉格之耀”的舰桥上,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未散去,一名年轻通讯官发出尖叫,撕裂了舰桥的欢呼。
“我的脸!帝皇在上,我的脸!”
他惊恐地指着面前闪烁着数据的战术控制台,那光滑的金属面倒映出的,是一张正在失去定义的脸。
并非融化,而是更诡异的景象。他的五官轮廓开始模糊、流动,鼻子和嘴巴的边界混在一起,仿佛构成他面容的“概念”正在被擦除。
他身旁的老兵下意识地想去拍拍他的肩膀,手掌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因为,一种“声音”响了起来。
它不是通过空气,也不是通过灵能,它直接在舰桥的每一个原子,每一根线路,甚至每一个人的骨髓深处,同步响起。
那是一种低沉的嗡鸣。它没有旋律,却让所有听到的人,心脏的跳动都开始与它的频率同步。
紧接着,舰桥上,一柄掉落在地的爆弹手枪,其坚固的钢铁枪身突然开始“出汗”,渗出一层灰色的油腻液体。随即,枪身软化、蠕动,不过几秒钟,这件武器就彻底失去形态,变成了一滩冒着恶心气泡的灰色有机质。
“警报!现实稳定度正在下降!”
“三号甲板外壳……外壳在‘活’过来!它在长东西!”
“那是什么歌……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想……我想加入他们……”一名意志薄弱的船员喃喃自语,他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
恐慌瞬间引爆。
整个太阳系,都在聆听这首终焉的合唱。
虫巢,连同它背后的那个庞大意志,在用它们的存在本身,吟唱着一首名为【同化】的歌谣。
战术星图上,一颗作为前哨站的矮行星,其代表的光点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失去了“固态物质”的定义。坚硬的岩石在法则层面上被强行瓦解,化作一滩漂浮在虚空中的有机质黏液。
虫巢,它在消化现实。
黑金字塔内,马库斯的神性意志,接收到了系统的最高级别警告,信息本身就带着灼烧感。
【警告!最高级别威胁!】
【检测到现实宇宙底层法则正在被‘外来法则’覆盖!】
【覆盖协议命名:‘万物归一之噬’!】
马库斯瞬间明白了。
虫巢放弃了所有战术。它不再试图用物理手段摧毁帝国,也不再用概念武器对抗神明。
它要掀桌子了。
它要将整个太阳系,连同这片空间、这里的时间、以及存在于此的一切,全部“消化”成可供它吞噬的原始汤。
这是一场无法规避,无法防御的法则对耗。
要么,在太阳系被彻底“消化”前,用更高级的法则将其覆盖,要么,就和这个世界一起,被抹除。
“基里曼!考尔!”
马库斯的声音,不再通过任何通讯设备,而是直接以神性的意志,同时响彻在泰拉的皇宫与火星的锻炉深处,带着急迫。
“我看到了构成这个世界的一万三千七百二十四个支点!”
在他的神性视野中,人类黄金时代留下的现实稳定锚,在“同化”的歌声中摇摇欲坠。
“把所有能烧的东西都填进去!用帝国的血肉,用我们的一切,给我稳住它们!”
没有丝毫犹豫。
“遵命!”基里曼的声音决绝。
“为了万机神!为了逻辑的存续!”考尔的意志中透着狂热。
下一秒,整个太阳系,被强行点亮。
从水星轨道到柯伊伯带的黑暗深处,数万个隐藏在行星、卫星、甚至虚空之中的宏伟建筑,被同时激活。
它们是人类文明最后的遗产,是用来将太阳系强行“钉”在现实维度上的巨锚。
无数在战争中被摧毁的星球残骸、被拖拽至此的小行星带、甚至整个泰坦军团的备用等离子反应堆……所有的一切,都被当做燃料,疯狂地投入了稳定锚的核心。
庞大的能量,没有化作武器,而是被转化成一股纯粹的“现实之力”,注入这个即将崩溃的宇宙框架中,延缓着被“消化”的进程。
黑金字塔,发出雷鸣般的轰鸣。
它疯狂地吸收着这些用于稳定现实的能量。同时,它也在吸收着另一种更重要的力量。
来自全人类的,最后的信仰。
末日降临,希望破灭,幸存的每一个人心中只剩下对那位展现了神迹、带来了希望的“守护者”的终极信任。这份不带任何杂质的信任,贯穿星海,尽数涌入黑金字塔。
飞升的条件,全部满足。
马库斯的意志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他的现实实体,那个还坐在惩戒者战甲中的人类躯体,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蓝光所笼罩。
光芒没有将他托起。
而是将他,分解。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肌肉、骨骼,连同那身陪伴他征战至今的战甲,都在光芒中被还原成最基础的能量粒子,被黑金字塔的核心吸入。
马库斯的意识沉入一片虚无,自我感正在快速流失,即将彻底消融。
就在这时,一股力量,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那是信仰。
更是亿万万牺牲者,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执念!
轰!
马库斯的意识被狠狠砸进一片泥泞的战壕。
他正握着一柄滚烫的激光枪,爆炸让他耳鸣不止。身旁,一个叫萨姆的老兵,咧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把半块干得掉渣的口粮塞进他手里。
“小子,活下去!”
下一秒,虫群淹没了阵地,老兵的身体被撕成碎片。那份被利爪撕开血肉的剧痛,对死亡的恐惧,以及保护身后新兵的决然,贯穿了马库斯正在消散的意识。
他,体验了萨姆的死亡。
意识再次切换。
他成了一名火星技术神甫,站在嗡鸣的控制台前。他的血肉正在与冰冷的机器融合,将自己的生命熔入现实稳定锚。他的脑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逻辑推演,最后的执念,是一段能将稳定锚的能量输出效率再提升0.01%的程序。在过载的能量中化为灰烬时,他感受到的,是逻辑圆满的狂喜。
他又死了。
他变成巢都底层的一位母亲,在末日的歌声中,用身体紧紧护住自己的孩子。她的祷告不为神明,只为孩子能少一丝痛苦。当坍塌的建筑将她们掩埋时,他感受到的,是纯粹的母爱。
死亡,再次降临。
一名卡迪安突击兵,在吼出“卡迪亚屹立不倒”时被宏炮蒸发。
一名星界军政委,在用爆弹枪处决了最后一名逃兵后,拉响了怀里的光荣雷。
一名导航员,在灵能反噬中,将战舰的最后坐标送出,自己的双眼化为焦炭。
痛苦、绝望、希望、忠诚、愤怒、不甘……亿万万份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炽热的灵魂残片,尽数砸进了马库斯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