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令席卷银河。
在克里格世界,死亡兵团的指挥官接到命令,没有一丝犹豫。
他冷静地将自己的母星标记为“焦土防御节点”。
然后命令麾下所有还能战斗的士兵,登上运输船,前往那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名为“泰拉”的圣地。
至于那些无法撤离的、数以十亿计的辅助人口,他们被冷静、高效地赶进了巨大的生物质转化工厂。
他们的生命,将化为驱动克里格军团星际航行的燃料。
在瓦尔哈拉,冰原战士们沉默地执行着同样的命令。
他们将自己的家人送上名为“方舟”的撤离舰。
然后转身,在冰冷的战壕中,等待虫潮的降临。
他们将用自己的死亡,为方舟争取起航的时间。
然而,更多的世界,则陷入混乱与绝望。
阿米吉多顿,这座饱经战火的钢铁巢都,当敕令传来时,理性的弦应声绷断。
一个名叫约瑟夫的铸造工,用尽积蓄换来伪造的通行证。
他将瘦弱的女儿紧紧护在怀里,随着疯狂的人潮冲击着星港的封锁线。
“爸爸,我们能上船吗?”
女儿的童音在震耳欲聋的口号中显得那么脆弱。
“能,一定能!”
约瑟夫嘶吼着,眼中满是血丝。
“我们为帝国流尽了血!现在,帝国要抛弃我们?这是谎言,是阴谋!摄政王绝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回应他的,是冰冷的枪口。
以及扩音器中毫无感情的口号声。
“为了更伟大的胜利。”
一队队身穿黑色甲壳,面无表情的审判庭风暴兵,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幽灵,出现在每一个骚乱的街区。
在他们身后,是更高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惩戒者机器人。
约瑟夫最后看到的,是女儿眼中倒映出的,那朵骤然绽放的枪口焰火。
屠杀,开始了。
反抗者,连同那些被判定为“无转移价值”的亚种人,被无情地射杀。
他们的尸体,被特制的工程车辆收集起来,运往新建立的“能源中心”。
“为了更伟大的胜利!”
这句残酷的口号,响彻在每一个被放弃的世界。
它成为帝国历史上最恐怖的悼词。
人类的悲鸣,与对新神狂热的信仰,交织成一曲末日降临前最诡异、最宏大的悲歌。
虫巢意志察觉到了人类的战略收缩。
这头宇宙巨兽的本能依旧敏锐。
它可能无法理解“阴谋”。
但它能闻到“血肉”的味道。
那些被放弃的世界,就像一具具流着血的、散发芳香的血肉宝库,对它有着致命的诱惑。
吃!
吃光他们!
虫巢舰队放弃了对人类主力防线的冲击,转而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扑向那些正在撤离的、混乱的帝国世界。
一颗农业世界,刚刚完成最后一批技术人员的撤离。
留下的数亿亚种人农民,正跪在帝皇的雕像前,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下一秒,天空被遮蔽了。
亿万的虫群,如同黑色的暴雨,倾泻而下。
没有抵抗。
只有一场饕餮盛宴。
虫巢意志的生物质总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暴增。
它的身躯变得更加庞大,更加臃肿,也更加……恐怖。
它在积蓄力量。
它在等待。
等待着,要将那个让它感受到“硌牙”的存在,连同他守护的星系,一同消化。
……
马库斯的神性意志,俯瞰着这一切。
他感受到了,从整个帝国疆域汇聚而来的、那股庞大的精神之力。
每一个登上“方舟”的幸存者,每一个在火星上疯狂工作的机械神甫,每一个在泰拉祈祷的国教信徒,他们的希望、他们的狂热,都化作最纯粹的信仰,注入马库斯的神性熔炉。
他的力量,同样在以一种几何级数的速度疯狂增长。
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另一股负面能量。
源自那些被牺牲者,临终前恶毒的诅咒。
由亿万兆人类的绝望、怨恨、与被背叛的痛苦所构成的精神洪流。
这股洪流,没有冲击他的神性意志。
反而渗透向他那神性核心深处,那一点点被他刻意保留的,名为“马库斯·凯恩”的人性。
他看到了阿米吉多顿星港前,那个名叫约瑟夫的男人临死前,投向天空的怨毒眼神。
他听到了那句无声的诅咒。
“抛弃我们的神……我诅咒你……永世不得安宁!”
【系统警告:检测到宿主‘人性核心’遭受高强度‘概念’污染。】
【系统警告:人性稳定性出现轻微波动……波动幅度0.01%……0.03%……】
【系统警告:建议立即执行‘情感隔离’协议,将‘人性核心’与神性意志进行物理隔断,以确保真理的绝对性。】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急促。
在马库斯的思维空间内,他看到了那个来自21世纪的灵魂,正在被无尽的怨恨所淹没。
孩童的哭泣。
平民的诅咒。
士兵的质问。
这些,都在侵蚀着他作为“人”的根基。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切断这份连接,成为一个由概念和能量构成的完美之“神”。
“拒绝。”
但他选择直面这份痛苦。
“一个没有‘感情’的神,和一个只剩下‘饥饿’本能的怪物,有什么区别?”
他在自己的思维空间内质问着系统,也在质问着自己。
“一旦切断,我就会忘记那个瘦弱的女孩,忘记她父亲的诅咒,忘记克里格的悲壮,忘记瓦尔哈拉的牺牲。”
“我将成为一个完美的、高效的‘真理’,但那个‘我’,将不再是马库斯·凯恩。”
他要亲身承载这份罪孽。
让这亿万人的诅咒,成为他神性王座上最警醒的荆棘。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放弃了这份痛苦,放弃了这份罪孽,那他就和那个他正要摧毁的、只剩下“饥饿”本能的虫巢意志再无区别。
他要作为“人”,去赢得这场战争。
这是马库斯在心底为自己设下的,最底线的人性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