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伸手接过,递与南引枝。
南引枝徐徐展开这小幅画卷。
一枚玉佩、一柄剑,跳入眼帘之中。
她掩在画卷下的左侧小指微微蜷动。
纸上绘着玉佩的双面雕刻纹样。
一面绘着叠山环隹图案,另一面则是北斗七星。
而剑,却只绘出剑柄的浮雕纹,乃双螭虎缠绕纹。
其余的细节之处,均未展露。
说不清是因为这剑的详情,不好为外人得知全貌。
还是因绘这剑的画者,也无法得知其余的细节之处。
南引枝眸中掠过一抹疑惑,心念微动,不经意间摊开左掌心,瞧了一眼。
【凶,你二十二天后去赴宴,溺水而亡。】
她骂人的心情都有了。
但她却左手指着这纸上绘就的剑图,佯装有话要说的神情。
还得先过了眼前这关。南引枝心中又悲又愤。
没人想接连几次模拟,得到却是自己要挂掉的结果。
偏她还只能继续演戏。
崔叙伦眸中闪过一抹暗光。
他身侧的清露急迫问道:“难道娘子有所发现?”
她期待看向南引枝,然而,只不过一瞬,她便后悔刚才的问话。
只因南引枝双眼清澈,指着画道:
“怎么没有列明这剑的尺寸?”
剑的尺寸?
清露只想倒仰在地,猛掐自己的人中。
要是有疑惑,难道不先留意剑身的材质和刻文、剑格的材质和造型、剑柄的浮雕纹和缠缑,以及剑鞘鞘身的细节么?
偏偏是剑的尺寸。
还好是她来此,要是换了采苓,只怕要狠狠嘲笑一番南娘子。
到时定会产生不愉快。
不过,她心里如此想。
但她却不会拂了南引枝的颜面。
这剑她虽未上手触摸过,但她却对尺寸有所了解。
于是她不走心道:“长约三尺四寸。”
南引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真是一柄好剑。”
这落在崔叙伦和清露眼中,他们默契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生出一个想法:累了。
他们彻底对南引枝不抱有希望。
如走流程一般,崔叙伦又提及玉佩,不出所料,他得到南引枝对这玉佩纹样的诚心夸赞。
还认真夸了绘这画的人画艺高超。
若换成旁人的称赞,崔叙伦心里多少会有些得意。
但此人换成南引枝,他登时失去兴致。
南引枝夸得兴起,从纹样设计夸到画技精妙,又提及假使这玉佩雕刻出来,定是一枚极其稀有贵重的玉佩。
她越说越来劲,隐约有要将这纹样临摹带走的意愿。
这哪行?
清露本一脸假笑,听到南引枝问出声,她连忙委婉拒绝:
“南娘子,这玉佩样式中的环山绕隹,乃博陵崔氏独有的设计。”
言下之意,你别肖想了。
这是博陵崔氏身份的象征,你要是不怕得罪我们,你就提吧。
果然,南引枝闻言,脸上显露一抹歉意,又适时露出一抹遗憾。
崔叙伦失了兴致,干坐在这,如坐针毡。
但他和清露没有想到,南引枝还能让他们大开眼界。
本以为南引枝看中这玉佩样式,乃为自己珍藏。
谁知南引枝开口说:
“看来给老夫人准备的贺寿礼,得另花心思了。”
崔叙伦喉头顿时堵上一口气,停在那儿不上不下,手中挥扇的动作也停滞几息。
假如有人得了和博陵崔氏同款式的玉佩,只怕恨不得白日里时刻佩戴在身,夜晚里也要找匣子锁住。
居然还会想着送人?
崔叙伦既震撼,又有些说不出的心梗。
清露有些同情自家公子,她主动开口解围:
“公子,快到未时末了。”
言下之意,你们该走了。
但南引枝少了点眼力见,她似乎有话憋在肚子里要问。
这神色,明眼人一瞧就明白,清露无奈地递话过去,
“南娘子,您有话直说。”
南引枝再三踌躇,终于说出口:
“请放心,此事我一定保密。”
保密她见过这幅画的事。
清露神色微怔,瞧一眼自家公子的模样,才失笑道:
“这是贼人从府里盗走的物件,说重要也没那么重要。但博陵崔氏的东西,不好随意流落在外头。
不过,还是多谢南娘子的心意。”
南引枝舒了口气,摆摆手说:
“你们这样帮我,我总觉得要替你们做些事才心安。”
几人再寒暄几句,南引枝也将画递回,识趣地告辞离开,小宁紧跟其后。
等她一走,清露叹道:
“和这南娘子打交道,比和聪明人打交道辛苦多了。”
你永远猜不到,南娘子下一刻会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
崔叙伦也有同样的感慨。
但他不喜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多耗费心神。
他目光幽深,良久才道:
“有一人出身尚可,且和南氏一族有些牵扯,就让那人去吧。”
清露回神,把公子的话在嘴里咀嚼两遍,才忆起公子所说的那人。
出身尚可,为吴郡士族,曾显赫一时。
但氏族已没落,且为远房旁支。
和南氏一族有牵扯,可父母双亡,没银钱度日,只能靠南家接济。
这人身份的确合适。
清露面上略过一抹笑意,福身应下,又提及画卷。
崔叙伦起身,轻摇扇面,沉吟片刻道:
“……烧了吧。”
另一厢,南引枝和小宁一道离开,又同秦照临汇合。
得到秦照临的关切问询后,南引枝决定今晚在庄子上落脚。
待进了庄上的院落,一行人歇脚后,小宁边收拾正房,边翘着嘴角道:
“姑娘,如今有人来帮咱,实在太幸运了。”
那可是博陵崔氏诶!山东士族之首!
小宁越想,唇角笑容越大。
今天人家可以提建议,还愿意派人来帮姑娘。
一来二去,有了来往。
说不准人家也愿意继续提供帮助,帮姑娘扳倒昭明侯府。
小宁心中美滋滋。
南引枝不忍心戳破小宁的美梦,但为了他们的小命着想,不得不道:
“人家连名姓也不愿意透露,瞧着来帮咱们,实则是来索命的。”
小宁闻言,手中的被子一滑,连声音也发颤:
“来索……命?”
南引枝自顾自倒了一壶热茶,叹道:
“那崔公子言辞犀利,直指朝廷的国舅,及其背后的关陇势力。
而国舅势大,他想借助咱们和右金吾卫的矛盾生事,作为投石问路的石子。
无论此事成败,咱们都是垫脚石。
不管输赢,都会得罪关陇势力。
那崔公子嘴上说着为咱们担忧,还说去年我被掳走,是因为右金吾卫故意不帮咱们。
实则只怕他没留意到,我去年是在东市附近被掳走,负责追查的是左金吾卫。
而不是和咱们有冲突的右金吾卫。
可不是不安好心,着急来索命么?”
南引枝双手捧着茶碗,一口一口啜饮,热茶下肚,她身子才暖和一些。
小宁急了,连手中杯子也顾不下,一把放下,连忙问道:
“那怎么办?咱们可以后悔吗?”
南引枝侧目瞧一眼小宁,笑了笑:
“先不管这个,你先去叫一桌席面,看姨丈和阿临爱吃什么,我要请他们吃晚饭。”
小宁猜想,或许姑娘有了应对的主意。
她松了口气,连忙应下吩咐,拾掇好床铺以后,连忙快步离开房间。
是她着相了。
姑娘既然看出对方的谋算,定然也能有法子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