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的暗金光芒如同温暖的熔岩,包裹着身体,隔绝了银灰的冰冷。当失重感褪去,时雨、老周和担架上的苏芮,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到令人失语的……腔室。
这绝非人造的空间。
穹顶高远,隐没在如同星云胚胎般缓慢旋转的暗金混沌光海之中。脚下并非地面,而是某种巨大、柔软、带着生命般温热与弹性、呈现出暗沉古铜色泽的“组织”。无数粗壮如古树根系、流淌着幽绿荧光的暗金色管道,如同巨龙的血管,在“地面”和穹顶之间蜿蜒穿梭、搏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金属锈蚀、古老血液(古神之血的气息)和某种无法言喻的、仿佛来自宇宙初开时的混沌气息。
空间的中心,是一座同样由暗沉古铜色“组织”构成的、形态扭曲而神圣的祭坛。祭坛并非规整的几何体,更像是一颗巨大心脏的剖面,表面布满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如同天然生成的活体符文。祭坛上方,悬浮着数百枚大小不一、缓缓旋转的暗金色齿轮虚影!这些齿轮并非冰冷机械,边缘流淌着粘稠的暗金光泽,核心处跳动着幽绿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整个腔室的光影随之律动。
敬畏。无需言语,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对浩瀚伟力与亘古存在的敬畏感,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三人。
老周魁梧的身躯微微震颤,那只新生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紧,指尖传来“地面”温热的搏动,让他想起被古神之血修复时的感觉。苏芮胸腔内的心泵发出一声深沉悠远的共鸣,冰蓝的光芒变得柔和,仿佛与这空间中流淌的古神力量产生了呼应。时雨站在最前方,肌肤下那些银灰色的古老纹路前所未有地清晰明亮,如同被点亮的星图,右眼深处那点银灰光芒更是与祭坛上悬浮的齿轮虚影激烈共鸣!血脉深处的悸动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一种回家的温暖与面对先祖神祗的惶恐交织在一起。
“献上汝之珍贵,换取知识之泉。”
一个声音直接在意识中响起。并非司辰烙印的冰冷合成音,而是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混杂着无数古老低语和齿轮轰鸣的浑厚回响。这声音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
“珍贵之物?” 老周眉头紧锁,环顾自身。他身无长物,仅存的装备在之前的战斗中早已损毁。他看向自己那只新生的、苍白无力的右手——这由古神之血重塑的肢体,或许是唯一的“珍贵”?但献祭它?他下意识地将右手藏到身后。
苏芮躺在担架上,意识模糊。她的心泵,那颗源自古神心脏核心的机械造物,无疑是珍贵的。但献祭它?无异于自杀。
时雨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祭坛。那声音所说的“珍贵之物”,绝非简单的物质。她感受到肌肤下纹路的灼热,感受到右眼深处那点银芒的呼唤。她缓缓抬起左手,探向自己贴身的内袋——那里,藏着一个她从未离身的、冰冷的金属片。
她逃了出来。
那是一枚磨损严重的士兵铭牌。金属边缘早已磨圆,表面布满划痕,但上面激光蚀刻的名字和编号依旧清晰可见——时锋。这是她哥哥,那个在“锚点之墟”早期探索中失踪、尸骨无存的哥哥,留下的唯一遗物。铭牌背面,用拙劣的刀片刻着一行小字:“守护小雨”。
冰冷的金属贴在掌心,却带着灼人的温度。无数回忆瞬间涌现:哥哥宽阔的肩膀,爽朗的笑声,笨拙地给她扎头发,最后那次任务前揉着她头发说“等哥回来”……以及,永无止境的等待和最终冰冷的阵亡通知书。这枚铭牌,是她与过去唯一的、也是最沉重的纽带,是她所有思念、愧疚和执念的凝结。其珍贵,远超世间任何宝物。
献祭它?
时雨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指节泛青。右眼的银芒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中明灭不定。老周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苏芮的心泵搏动似乎也沉重了几分。
祭坛上的齿轮虚影旋转速度微微加快,幽绿的光芒闪烁着,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哥哥…” 时雨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绝的清明。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枚承载着无尽思念与伤痛的铭牌,朝着祭坛中心那缓缓旋转的齿轮虚影群,狠狠投掷过去!
铭牌化作一道微弱的银光,射入暗金与幽绿交织的光影之中。
嗡——!
就在铭牌触碰到最外围一枚齿轮虚影的瞬间,整个祭坛猛地一震!所有悬浮的齿轮同时发出低沉而庄严的轰鸣!铭牌并未被弹开,也未坠落,而是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被暗金的光芒吞没、溶解!
铭牌消失的刹那,时雨感到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剥离感让她几乎窒息!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被强行挖走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但紧随剥离感而来的,是汹涌澎湃的洪流!
嗡!!!
祭坛中心,一道纯粹由暗金色与幽绿色光芒交织而成的、如同液态光柱般的洪流,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灌入时雨的眉心!庞大的、冰冷而古老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疯狂涌入她的意识!
不再是司辰烙印那种冰冷的规则公式,而是……知识!关于古神、关于时间、关于“容器”、关于这场跨越了无尽岁月的战争的核心秘辛!
无数的画面、符号、意念在她脑中疯狂闪回、重组:
巨大到遮蔽星穹的血肉齿轮被无形利刃肢解…暗金色的管道断裂…沉重的黑血(古神之血)如同星河般洒落…
司辰冰冷的齿轮阵列在虚空中浮现,开始切割、封存、剥离那些散落的古神权柄碎片…
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由无数精密齿轮和能量环构成的“容器”蓝图碎片一闪而过!那容器的核心结构,竟与苏芮胸腔内的心泵、与陈默右眼深处的银灰光芒、甚至与琉璃手腕上那个流动的数据接口,隐隐呼应!
一张闪烁着冰冷银灰色光芒的“容器筛选名单”在信息洪流的中心凝聚、展开!名单上排列着一个个名字和复杂的评估数据!
时雨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信息风暴的核心,痛苦而贪婪地吸收着、解析着!她的右眼,那点银灰的光芒在知识洪流的冲刷下,如同被点燃的恒星内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瞳孔深处,无数玄奥的银灰色符文如同瀑布般刷新!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名单最顶端的那一行!
首席定序者:陈默
状态:权柄余烬(植入) | 精神污染(高) | 锚点紊乱(已触发) | 适配性:0.7%(污染排斥) | 核心功能:容器启动“序章”
备注:误杀事件(玩家I)为关键启动因子,成功引动锚点紊乱,撕裂司辰规则屏障,暴露容器筛选场坐标。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时雨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所有的知识洪流仿佛在这一刻都凝固了,只剩下名单顶端那冰冷刺骨的几行字!
首选定序者…陈默?
权柄余烬…植入?
误杀事件…关键启动因子?
容器启动…序章?
一个个冰冷的词组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对陈默的所有认知!那个她一直视为伙伴、导师、甚至带着一丝朦胧情愫的男人…那个在崩溃边缘痛苦挣扎、被司辰烙印折磨、被玩家I诅咒缠绕的陈默…他右眼中那点曾救过大家、让她感到熟悉而温暖的银灰光芒…竟然是…被植入的?是启动某个庞大“容器”的…序章?而玩家I的死…那场导致陈默精神崩溃、被篡改记忆的悲剧…竟然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的…关键因子?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真相彻底碾碎!
她想起了陈默右眼在古神幻境中灼烧虫群、在青铜巨门前看穿“时即权柄”真言的异象…想起了他反复的精神崩溃和记忆混乱…想起了他最终选择“掌控”时那麻木空洞的眼神…所有曾经被忽略的、被解释为痛苦应激的细节,此刻都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陈默,从始至终,都是一枚被放置在棋盘上的、至关重要的棋子!他的痛苦,他的挣扎,甚至他的存在本身,都可能是某个宏大计划的一部分!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席卷了时雨全身!她看向祭坛的目光充满了惊骇和动摇,右眼的银芒剧烈闪烁,几乎失控!
“时雨!” 老周低沉而焦急的声音如同警钟,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他一只大手按在时雨颤抖的肩膀上,粗糙的掌心和沉稳的力量传递过来。“稳住!看到了什么?”
时雨猛地回过神,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她压下翻腾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她迅速将意识中那份“容器筛选名单”的关键信息,尤其是关于陈默的部分,以及名单下方几个触目惊心的名字(包括金万豪、琉璃等),通过意念共享给了老周和苏芮(通过心泵的微弱共鸣)。
老周接收到信息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骇!他看向昏迷的苏芮,又看向时雨,眼神凝重如铁。
苏芮胸腔内的心泵搏动也猛地沉重了一瞬,冰蓝的光芒剧烈闪烁,似乎连那颗源自古神心脏的机械核心,都在为这残酷的真相而震动。
“名单…还有蚀时者的标记…” 时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指向祭坛上空,在那份缓缓消散的名单虚影末端,一个极其隐晦、扭曲、如同沙漏被撕裂般的暗红色符号一闪而逝。
蚀时者!这个如同阴影般笼罩着“锚点之墟”、伪造钥匙坑杀金万豪、制造蚀皇虫的幕后黑手,竟然也在这份古神祭祀场揭示的名单上留下了印记!容器、筛选、司辰、古神、蚀时者…一张庞大而黑暗的网,在时雨面前缓缓展开。
祭坛的光芒渐渐平息,齿轮虚影恢复了缓慢的旋转。知识的洪流退去,留下的是冰冷的真相和更深的迷雾。时雨站在温暖的暗金光晕中,肌肤下的银灰纹路缓缓平复,右眼的银芒也收敛下去,但眼神深处,那份对陈默根深蒂固的信任,已然被撕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冰冷而黑暗的裂痕。敬畏之路刚刚开始,而祭坛揭示的真相,已让前路布满了荆棘与背叛的阴影。
老周的手依旧按在时雨肩上,力道沉稳。“路还长。”他低沉的声音在巨大的腔室中回荡,带着一种看透沧桑的沉重,“先顾眼前。”他的目光,投向了祭坛后方,那暗金光晕深处,隐约显现的一条蜿蜒向上的、由搏动的暗金管道构成的阶梯。阶梯尽头,没入旋转的混沌星云,不知通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