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寝殿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如同粘稠的、带着窒息重量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所有光明、声音，甚至时间流动的感知。仅存的，是楚明凰臂弯中沈昭那微弱而痛苦的喘息，以及楚明凰自己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刀锋的呼吸声。
那股降临的、无形无质却庞大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如同整个苍穹的重量沉沉压下！冰冷、浩瀚、无情，带着一种俯瞰蝼蚁、漠视生死的至高无上！
“它…”
楚明凰的嘴唇无声翕动，吐出两个冰渣般的字眼。
“…来了。”
她的手臂瞬间收紧，将怀中因剧痛而颤抖的沈昭死死护住！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凤眸，在绝对的黑暗中猛地抬起，穿透殿宇厚重的穹顶，如同两柄染血的、向天宣战的利剑，带着滔天的怒意与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刺向那冥冥之中、无形无质却仿佛正在冰冷“注视”此处的存在！
天道！
那操弄命运、视众生为棋子的存在！
它感知到了！感知到了楚明凰那“弑天”的宣言！感知到了那足以撼动它冰冷剧本的疯狂意志！
无形的交锋，在灵魂层面激烈碰撞！
沈昭只觉得脑海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和猩红的【ERRoR】乱码，在这股灭顶的威压降临下，骤然加剧！如同灵魂被投入了高压的磨盘，反复碾压！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呜咽，身体在楚明凰冰冷的怀抱中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撑住！” 楚明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冰冷依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那揽着她的手臂，如同最坚硬的玄铁，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力量。
那恐怖的威压并未持续太久，仿佛只是天道投下的一道冰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视线。片刻之后，如同退潮般，那股沉甸甸压在灵魂上的重量骤然消失。
“噗——噗噗——”
殿内熄灭的烛火，如同被无形的手重新点燃，一朵朵微弱的光晕挣扎着亮起，重新驱散了部分黑暗，但光线却显得格外黯淡而摇曳，仿佛随时会再次熄灭。
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带着一股浓重的、仿佛硫磺混合着焦土的、令人作呕的残留气息。
沈昭脑海中的剧痛和乱麻也随之潮水般退去，留下阵阵虚弱的眩晕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艰难地喘息着，缓缓睁开了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只能看到楚明凰近在咫尺的下颌线，绷紧如刀削，带着一种隐忍的、深沉的痛楚。
“陛下…” 她的声音虚弱不堪，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楚明凰低下头，目光落在沈昭苍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上。那双凤眸深处翻涌的毁灭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因为天道的“注视”而燃烧得更加炽烈！但此刻，那火焰之下，却多了一丝对怀中人状态的凝重审视。她冰冷的指尖再次拂过沈昭汗湿的额角，动作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硬和…生疏的安抚。
“没事了。”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它…暂时退走了。”
暂时…
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针，刺在沈昭的心上。那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威胁，并未消失，只是蛰伏。
楚明凰扶着沈昭，让她慢慢站直身体，靠在一旁冰冷的蟠龙金柱上。沈昭的腿还有些发软，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浮雕，汲取着一点支撑的力量。她抬起依旧带着惊悸余波的眼眸，看向几步之外那个重新站得笔直、如同孤峰般散发着不屈意志的玄黑身影。
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真相，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此刻才带着更加沉重的分量，重新砸回沈昭混乱的脑海。
“弑天？” 沈昭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对于来自现代的她而言，太过宏大，太过虚无缥缈，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她眼中的茫然和惊惧尚未完全褪去，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巨大的风暴中不知所措。
楚明凰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被巨大信息冲击得一片空白的茫然和惊惧，那深埋的痛苦似乎又深了一分，如同冰层下汹涌的岩浆。她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里残留的硫磺焦土气息刺得她肺腑生疼。她的声音，如同从万载寒潭的最深处传来，冰冷，沉重，带着洞悉一切的残酷：
“这个世界的运行，”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块，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毫无情感的力量操控着。我们…称之为‘天道’。”
“天道”二字，从她紧抿的薄唇间吐出，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刻骨铭心的恨意和冰冷的嘲弄。仿佛在称呼一个最恶毒、最不可饶恕、囚禁了她一生的仇敌。
沈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紧！天道？操控世界？！这个词如同一把淬毒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角落！
穿书…剧情…所谓的“反派女帝”…“替身王妃”的结局…那些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无形力量推动的情节…难道…难道这一切荒谬的根源…都是…？！
楚明凰没有给她喘息和思考的时间。那冰冷而压抑的声音，如同最残酷的审判官，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将血淋淋的真相彻底摊开在她面前：
“它编写了所谓的‘命运’剧本。冰冷，无情，不容置疑，不容更改。” 楚明凰的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惨淡、又极其讽刺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悲凉和足以焚毁世界的毁灭欲，“在它那该死的剧本里，孤生来便是孤煞之命，注定被至亲背叛，注定在无尽的痛苦和疯狂中沉沦…最终，成为亲手点燃这个世界、将其拖入毁灭深渊的暴君。这是孤无法逃脱、被强行烙印在灵魂上的…‘天命’。”
她的目光，如同带着千钧的重量，缓缓地、极其复杂地落在了沈昭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上。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探究，有深不见底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不可察的、如同寒冰裂隙中渗出的一滴…怜惜？
“而它设定你…” 楚明凰的声音微微一顿，似乎在寻找最精准、也最残酷的措辞，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碴，狠狠砸向沈昭，“成为孤最终完成那场‘血祭’的…祭品。”
“祭品…我的…魂魄？” 沈昭浑身冰冷，如坠冰窟！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她下意识地重复着，声音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祭品？她的魂魄？这比死亡本身更加恐怖！是彻底的湮灭！
“对。” 楚明凰的眼中，猛地燃起两簇疯狂而明亮的火焰！那是不屈的意志在熊熊燃烧，是灵魂对不公命运发出的最激烈的咆哮！那火焰瞬间驱散了眼底的悲凉，只剩下纯粹的、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决绝！“但孤，不认命！”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这死寂的殿宇，带着玉石俱焚的偏执和一种撼动天地的力量：
“孤要弑天！斩断这该死的枷锁！撕碎这操弄众生的破烂剧本！”
她上前一步，玄黑的袍角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一种强大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气场！那双燃烧着烈焰的凤眸，死死锁住沈昭惊骇欲绝的眼眸：
“血祭！” 楚明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不是为了完成它设定的结局！而是要利用它！”
她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智慧的光芒，如同在绝境中找到了唯一生路的赌徒：
“用孤的心尖精血为引——那蕴含孤帝王命格、蕴含孤一身修为、蕴含孤不屈意志的心头之血——作为撕裂这方天地法则的钥匙！”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沈昭的灵魂，直指她存在的核心，“以你这‘异世之魂’、这天道剧本中关键‘祭品’的存在本身，为锚点！”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沈昭的心上！
“强行轰碎这个囚禁众生、操弄命运的狗屁世界法则！” 楚明凰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断一切的锋芒，“这是孤翻遍所有尘封的古籍、耗尽心力、甚至不惜触碰那些早已被天道列为禁忌的残卷…找到的唯一能破局的方法！唯一的…生路！”
唯一的生路？！
用她的存在作为锚点？用楚明凰的心尖血作为撕裂法则的钥匙？！
沈昭终于明白了！明白了楚明凰手臂上那些狰狞的伤痕从何而来！明白了她为何要疯狂研究那些禁忌之术！明白了她为何要疏离自己——那是在保护她这个“锚点”不被天道提前察觉或破坏！更明白了她为何要承受着反复撕裂的箭伤，也要夜以继日地谋划！
这根本不是什么牺牲！这是一场向至高存在发起的、向死而生的绝地反击！一场用生命和灵魂作为赌注的弑天之战！
然而，明白的瞬间，更大的恐惧和灭顶的心疼瞬间攫住了沈昭！
“可是！” 沈昭再也控制不住，如同被点燃的火药，猛地从冰冷的金柱上弹起！她顾不上脚踝金链的束缚，踉跄着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了楚明凰玄黑冰冷的衣袖！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那冰冷的布料！
“你会死的啊！心尖血为引…那是你的命！你的命啊！” 她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和绝望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剜出来的血肉，“那是你的心！你的命元！抽干了它…你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这个认知带来的痛苦，比得知自己是祭品时更加剧烈！仿佛有人用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之上！
楚明凰的身体在沈昭扑上来抓住她衣袖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沈昭滚烫的泪水透过衣料，仿佛带着灼烧灵魂的温度，烫在她冰冷的皮肤上。那绝望的哭喊，带着毫不掩饰的、灭顶的心疼，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穿了她冰封的心防。
她猛地抬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用力拂开了沈昭死死攥着她衣袖的手！
“那又如何？！”
楚明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震耳欲聋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偏执！她的动作看似无情，拂开了沈昭的手，但那双燃烧着烈焰的凤眸，却如同最牢固的枷锁，死死地、牢牢地锁住了沈昭泪流满面的脸！
她上前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呼吸可闻！
属于楚明凰的、混合着凛冽龙涎香、陈旧血腥气和硫磺焦土气息的冰冷气息，瞬间将沈昭密不透风地包裹！带着一种强烈的、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
冰冷的、带着薄茧的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抬起了沈昭的下巴！
力道之大，迫使沈昭不得不仰起头，迎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翻涌着毁灭烈焰和不顾一切疯狂的凤眸！
“孤宁愿死——” 楚明凰的声音如同淬血的利刃，一字一句，带着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如同最沉重的誓言，狠狠砸在沈昭的心上，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也绝不做它掌中操控的提线木偶！”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迫使沈昭更加清晰地看清她眼中那焚毁一切的疯狂意志：
“更不会让它——” 楚明凰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森寒锐利，每一个字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偏执和一种近乎蛮横的宣告：“——夺走你！”
沈昭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在楚明凰冰冷的指尖上，瞬间变得冰凉。下巴被捏得生疼，但那疼痛远不及心口被这残酷真相和这疯狂宣言撕裂的万分之一！
楚明凰俯视着她，那双燃烧的凤眸里，疯狂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沉重如山的宿命感，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占有：
“沈昭，你给孤听清楚！”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力量，如同烙印般刻下：
“你这条命——” 冰冷的目光扫过沈昭脆弱的脖颈，仿佛在丈量一件不容有失的珍宝，“是孤的。”
“从你踏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它就是孤的！”
“孤不允许任何人拿走它——”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霸道和…一种连天道都无法撼动的执念，“——包括那个高高在上的‘天道’！”
最后几个字，带着滔天的恨意和不屑！
“更包括——” 楚明凰的目光死死锁住沈昭盈满泪水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疯狂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温柔？她一字一顿，如同在宣告一个不容违背的法则：
“——孤自己！”
轰——！！！
残酷的真相如同亿万道惊雷，在沈昭的脑海中疯狂炸开！带来灭顶的震撼与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她不是祭品…她是楚明凰向天道宣战的锚点！
楚明凰不是要牺牲她…而是要牺牲自己，用生命作为钥匙，为她、为这个世界轰开一条生路！
而她这条命…在楚明凰那偏执疯狂的宣告中…是属于她的！是她宁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的…私有物！
这认知带来的冲击，比任何恐惧都更加强烈！比任何死亡威胁都更加沉重！
沈昭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看着那双燃烧着毁灭烈焰也燃烧着不顾一切守护意志的凤眸，看着那冰冷指尖上自己滚烫的泪水…所有的思绪都停止了，只剩下灵魂深处那被巨大情感洪流反复冲刷、撕裂又重塑的剧痛与茫然。
就在这时——
“噗！”
一直强撑着的楚明凰，身体猛地一晃！一口滚烫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鲜血，毫无征兆地、猛地从她紧抿的唇间喷溅而出！
猩红的血点，如同骤然绽放的彼岸花，星星点点，溅落在沈昭苍白如纸的脸上、脖颈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陛下——！！！”
沈昭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骤然缩成了针尖！那声凄厉的尖叫，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惧，瞬间撕裂了寝殿死寂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