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围场，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虚假的慵懒，慷慨地泼洒在皇家猎场之上。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液、皮革以及烤炙猎物油脂的混合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高台之上，楚明凰一身玄色绣金骑装，身姿挺拔如出鞘的利刃，带着天生的压迫感端坐于御座。她那张美得近乎妖异的面孔上，覆盖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寒冰，凤眸微垂，冷漠地俯视着下方喧嚣嘈杂的场面。贵族子弟们纵马追逐，旌旗猎猎，鼓角喧天，一派盛世狂欢的景象，却丝毫暖不了她眼底的霜雪。
沈昭坐在楚明凰下首稍远的位置，努力维持着“替身王妃”该有的、恰到好处的端庄优雅。她捧着温热的茶盏，指尖却冰凉。每一次眼角余光捕捉到楚明凰的身影，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缩紧一下。这位女帝陛下今日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格外厚重，仿佛一个随时会爆裂的冰渊。沈昭内心的小剧场早已锣鼓喧天：
【救命！这秋猎是鸿门宴吧？绝对是！萧云瑾那笑面虎今天眼神飘得厉害，总觉得他在憋大招！还有那群大臣，看我的眼神像看砧板上的鱼……呜呜呜，系统，我能申请原地装晕退场吗？】
【宿主，请维持人设。您此刻应表现出对狩猎的适度好奇以及对女帝的敬畏。】系统的电子音毫无波澜。
【敬畏？我现在只想跪地求她别突然看我不顺眼把我拖出去砍了！这伴君如伴虎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啊，她看过来了！救命——】
沈昭心头警铃大作，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脸上那点因内心吐槽而扭曲的肌肉瞬间抚平，硬生生挤出一个温婉柔顺、带着恰到好处仰慕的微笑，小心翼翼地迎向楚明凰扫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像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沈昭强装的镇定。她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就在沈昭感觉自己脸上的假笑快要撑不住、肌肉开始微微抽搐的刹那，楚明凰的目光却已漠然地移开，重新投向下方尘土飞扬的围场中心。仿佛刚才那令沈昭心惊胆战的一瞥，只是帝王无意间掠过的一片尘埃。
沈昭紧绷的脊背瞬间垮塌了一线，悄悄在宽大的袖袍下掐了自己一把，才没让那口憋着的气直接泄出来，变成丢人的喘息。后背的里衣，已然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濡湿，黏腻地贴在肌肤上。
【活下来了……暂时。】她心有余悸地在脑海里对着系统干嚎，【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每分每秒都在走钢丝啊喂！】
下方的喧嚣似乎达到了一个高潮。一队由贵族少年组成的骑手，正簇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策马绕场一周，接受着看台上此起彼伏的喝彩。那被簇拥在中心的小小身影，正是楚明凰年仅七岁的幼弟——瑞王楚明瑞。他穿着特制的小号骑装，骑在一匹温顺的小马驹上，努力挺直小小的胸膛，小脸因为兴奋和紧张而涨得通红，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纯粹的光芒，用力地向高台方向挥舞着小手，口中喊着模糊不清的“皇姐！皇姐看！”
那声音稚嫩，穿透力却意外地强，清晰地钻入了楚明凰的耳中。
沈昭清晰地看到，在那一瞬间，楚明凰覆盖着冰霜的侧脸线条，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柔和了那么一丁点。虽然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确确实实存在过。凤眸深处，那冻结万物的寒潭，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开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一丝几乎被遗忘的、属于“人”的温度，在那双惯于睥睨生死的眼眸里，极其吝啬地泄露了分毫。
这细微的变化，让沈昭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她猛地记起系统资料里关于这位小皇子的只言片语——他是楚明凰在经历那炼狱般的童年和被至亲接连背叛后，唯一残存的一丝微弱光亮。是她冰冷权柄之下，唯一愿意袒露一点点真实柔软的对象。
【啧，原来大魔王也有软肋啊……】沈昭心底那点吐槽的欲望不合时宜地冒了个泡，随即又被一股莫名的酸涩压了下去。她看着小皇子那全然信赖和依恋的模样，再看看楚明凰那几乎难以捕捉的动容，竟觉得这场面有些……揪心。
然而，命运的恶意总在人最不设防的时刻露出獠牙。
就在楚明瑞小皇子被随从抱下马背，欢快地朝着高台下方摆放着精致点心和水果的休息区域跑去，小小的身影即将隐入那一片由仆役、宫女和看热闹的低阶官员组成的人群边缘时——
异变陡生！
“护驾！！！”
一声凄厉得变了调的嘶吼，如同被利刃划破的帛锦，骤然撕裂了围场虚假的祥和！声音的来源，正是楚明凰最信任的暗卫首领，青鸾！她一直如影子般侍立在御座侧后方，此刻那双总是冷静如冰湖的眼眸里，第一次爆发出骇人的惊怒。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按下了慢放键。
沈昭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麻意瞬间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天灵盖！她的视野里，高台下方，那几个原本侍立在休息区边缘、穿着普通禁军侍卫服饰的“侍卫”，动作快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锵！锵！锵！”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爆响！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拔出了藏在普通制式刀鞘内的、闪烁着淬毒幽蓝光泽的狭长弯刀！那刀刃的弧度透着异域的邪气，绝非大楚制式！动作整齐划一，带着训练有素的残酷美感，目标明确无比——如同数道淬毒的黑色闪电，裹挟着最纯粹的杀意，悍然冲破前方惊惶失措、阻挡他们去路的宫女和低级官员的身体，直扑高台之上那抹玄金色的身影！
噗嗤！噗嗤！
利刃切开血肉的闷响，人体倒地的沉闷撞击声，以及被瞬间割断喉咙前发出的、短促到几乎不成调的惨嚎，瞬间交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温热的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泼溅在铺地的黄沙、华丽的桌案和精美的食物上，触目惊心！
“啊——！！！”
“杀人啦！！！”
“跑啊——！”
短暂的死寂后，是足以掀翻整个围场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哭喊！刚才还井然有序的观礼区域瞬间炸开了锅！无数穿着华服的男男女女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惊恐万状地推搡、哭喊、狂奔！桌椅被撞翻，杯盘狼藉地碎裂一地，珍贵的瓜果点心被无数慌乱的脚践踏成泥。场面彻底失控，混乱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
高台上，楚明凰的反应快得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就在青鸾那声“护驾”的尾音还未完全消散的刹那，楚明凰已如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玄色凤凰，猛地从御座上弹身而起！玄金色的袍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带起尖锐的破空声！她甚至没有去拔腰间那柄象征着无上皇权的“龙吟”宝剑，仅仅凭借那双白皙修长、看似养尊处优的手！
“找死！”
冰冷到没有一丝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碰撞，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混乱和尖叫。
第一个扑到高台边缘、挥刀向她腰腹斩来的刺客，只觉眼前玄金色的光影一晃，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已狠狠撞在他的胸口！他甚至没看清楚明凰是如何出手的！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爆响！那刺客的胸膛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一大块，整个身体如同一个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在空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凄艳的血虹！他重重地砸进下方混乱奔逃的人群，引起一片更惨烈的哭嚎。
第二个刺客的刀锋几乎已经撩到了楚明凰飞扬的发丝！毒刃的幽蓝光芒映亮了她冰冷的侧脸。楚明凰甚至没有回头，左手快如鬼魅般反手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
“呃啊——！”
刺客只觉得自己的腕骨仿佛被烧红的铁钳瞬间夹碎！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楚明凰五指猛地收拢，向下一拗！
“咔嚓！噗！”
骨头碎裂的脆响和利刃入肉的闷响同时响起！她竟硬生生掰断了刺客的手腕，反手将那刺客自己的毒刀，干净利落地捅进了他自己的心脏！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残酷到极致的优雅。
鲜血喷溅，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妖异而刺目。她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第三个刺客从侧面袭来，刀锋直取她颈侧！
楚明凰终于拔剑了。龙吟剑出鞘的刹那，一声清越如九天龙啸的剑鸣响彻云霄，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剑光如匹练，带着斩断一切的煌煌威势，后发先至！
“嗤啦——！”
没有激烈的碰撞，只有一声布帛撕裂般的轻响。刺客手中的淬毒弯刀应声断为两截，一同断开的，还有他握刀的手臂！断臂带着一盆血雨飞上半空！刺客的惨叫声刚冲出喉咙，那道煌煌剑光已顺势抹过了他的脖颈！头颅冲天而起，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惊骇！
兔起鹘落，电光火石！三名精锐刺客，在她手下连一个呼吸都没能撑过，便已化作残肢断臂！浓烈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瞬间笼罩了整个高台！
然而，就在楚明凰解决掉第三个刺客，身形因发力而出现一丝极其微小的凝滞，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
“咻——！”
一道细微到几乎被所有混乱噪音淹没的锐器破空声，从高台斜后方一处视野极佳、原本供杂役休憩的木质了望塔顶端传来！声音刁钻、阴狠、毒辣！
那不是射向楚明凰的！
那支通体黝黑、只有三棱箭镞闪烁着一点幽蓝的冷箭，如同蛰伏在阴影里等待了千万年的毒蛇，终于等到了这绝杀的一刻！它撕裂空气，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死亡轨迹，目标赫然是——
下方混乱人群中，那个刚刚跑到休息区边缘、正被惊恐奔逃的人流推搡得站立不稳、小脸上满是茫然和恐惧的稚龄身影！
楚明凰唯一的幼弟！楚明瑞！
时间，在楚明凰的感知里，彻底凝固了。
她刚刚旋身斩落第三颗头颅，冰冷的凤眸还残留着嗜血的戾气。眼角余光瞥见那抹熟悉的、小小的明黄色身影被混乱的人潮撞得一个趔趄，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无助的恐惧。然后，一道细微却足以撕裂她灵魂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那个方向！
她看到了！
那支淬着幽蓝寒光的三棱箭镞，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地狱般的死亡光泽！它太快了！快得超越了声音！快得让她这个武力冠绝天下的女帝，都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阿瑞——！！！”
一声撕裂般的、完全失却了帝王威严的尖啸，如同濒死凤凰的哀鸣，不受控制地冲破了楚明凰的喉咙！那声音里蕴含的惊怒、恐惧、绝望，是沈昭从未听闻过的，甚至超越了之前面对刺客时的冰冷杀意！
那张永远覆盖着万年寒冰、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在那一刹那，褪尽了所有的血色，苍白得像一张脆弱的宣纸。那双总是睥睨天下、视众生如蝼蚁的凤眸，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里面清晰地倒映出那支急速飞向幼弟的毒箭，以及箭矢后方，幼弟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小脸！
时间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楚明凰甚至能看到箭矢撕裂空气产生的微弱涟漪。她全身的肌肉在意志的疯狂催动下瞬间绷紧到极限，玄金色的身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想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然而，刚才击杀刺客时那细微的凝滞和距离，此刻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她快，但那支箭更快！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致命的幽蓝，如同死神的狞笑，离弟弟的心脏越来越近！
那瞬间爆发的、足以令天地变色的绝望和暴怒，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沈昭的心口！
【警告！检测到关键剧情人物楚明瑞（楚明凰唯一情感锚点）即将遭受致命攻击！该事件将直接导致楚明凰精神彻底崩溃，世界毁灭进程提前启动！概率：99.999%！！！】
【强制任务触发：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楚明瑞死亡！优先级：最高！强制执行！】
【警告！宿主当前行为模式严重偏离原主‘心机绿茶、自私自利’核心人设！救助非关键剧情人物（楚明瑞）将触发最高级别ooc惩罚！惩罚强度：三级电击！立即执行！倒计时：3…】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穿沈昭的耳膜，冰冷无情的电子音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片毁灭性的噪音风暴，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神经！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意识深处！
【强制任务！世界毁灭！ooc！三级电击！】
这些冰冷的词汇在脑海里疯狂旋转、撞击，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炸成碎片！身体的本能疯狂地叫嚣着危险！快逃！远离那支毒箭！远离那个小皇子！远离那个即将彻底疯狂的暴君！活下去！苟下去！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的、足以将人逼疯的警报和求生欲的尖啸声中，楚明凰那张瞬间褪尽血色、苍白如纸的脸，那双凤眸中爆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绝望和惊怒，如同烙印般，无比清晰地、蛮横地闯入了沈昭的视野！
那张脸，那张总是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脸，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那眼神里的绝望，是沈昭从未想象过会出现在这位铁血女帝身上的情绪！它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地捅进了沈昭的心脏，瞬间压倒了所有系统的警告和求生的本能！
楚明凰……她也会害怕？她也会……失去？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没有思考！没有权衡利弊！
“躲开啊——！！！”
一声嘶哑得变了调的尖叫从沈昭喉咙里迸发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声音是如何发出的！她的身体，仿佛被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彻底接管！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挡住那支箭！挡住它！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楚明凰绝望的视线里，在系统刺耳倒计时的“2…1…”声中——
沈昭动了！
她像一颗被狠狠掷出的炮弹，完全抛弃了王妃的矜持、优雅，甚至抛弃了自我保护的本能！纤细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朝着那个被混乱人群推搡得东倒西歪、完全暴露在箭矢轨迹下的明黄色小身影，不顾一切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猛扑了过去！
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噗！”
沉闷的撞击声！
沈昭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和小皇子楚明瑞一起，重重地摔倒在铺着厚厚黄沙的地面上！尘土飞扬！
几乎就在她扑倒小皇子的同一瞬间——
“嗤啦——！”
一道令人牙酸的、布帛混合着皮肉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沈昭的耳中！紧接着，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从左臂外侧猛然炸开！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又像是被锋利的剃刀瞬间剜掉了一大块皮肉！
是那支冷箭！它擦着她的手臂飞了过去！
沈昭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箭镞贴着骨头划过的森然触感！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浸透了衣袖，黏腻而滚烫。
【……0！强制执行！惩罚：三级电击！立即执行！】
系统的倒计时，冷酷无情地归零。
“呃啊——！！！”
比手臂箭伤强烈百倍、千倍的痛苦，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同一瞬间，毫无征兆地、从她身体内部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骨髓深处，轰然爆发！那不是外来的伤害，那是从灵魂深处被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地狱之火！
沈昭的惨叫声只来得及冲出喉咙半截，便彻底被剥夺！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又像是被投入了万伏高压电网！所有肌肉在刹那间失去了控制，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眼球猛地向上翻起，露出大片骇人的眼白！牙齿死死地咬合在一起，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咯”声！涎水无法控制地从嘴角溢出！
视野瞬间被一片漆黑和无数炸裂的金星所吞没！耳中只剩下一种尖锐到极致的、仿佛要刺穿脑膜的嗡鸣！世界的声音、色彩、触感，在刹那间被彻底剥夺！只剩下无边无际、纯粹到极致的痛苦！她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撕裂、淹没，沉入冰冷刺骨的黑暗深渊！
身体像一截失去所有支撑的朽木，在周围人群惊恐的注视下，直挺挺地、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沾满尘土和血污的地面上。左臂伤口流出的鲜血，迅速在身下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阿瑞！阿瑞！”沈昭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似乎听到小皇子被宫女抱起的哭喊声，遥远得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高台之上，楚明凰在沈昭扑出的瞬间，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她看到沈昭那笨拙却决绝的一扑，看到小皇子被撞开，看到那支淬毒的冷箭擦着沈昭的手臂带起一溜刺目的血花！紧接着，她便看到沈昭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毫无征兆地猛烈抽搐，然后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那瞬间的变故，快得超出了她的理解！
“沈昭——！”
楚明凰喉咙里滚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那声音里混杂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撕裂般的惊惧！最后一名试图阻挡她的刺客，被她反手一剑，狂暴的剑气直接绞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玄金色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残影，带着滔天的煞气，瞬间掠下高台！
混乱奔逃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劈开！所有人都被那席卷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怖威压和浓烈血腥气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拼命向两旁躲避，生生让出一条直达沈昭倒地处、染血的通道！
楚明凰几乎是瞬间便冲到了沈昭身边。她甚至忽略了旁边被宫女紧紧抱住、吓得哇哇大哭的幼弟楚明瑞。
“沈昭！”她单膝跪地，声音嘶哑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沈昭左臂那被撕裂的衣袖下，一道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鲜血正汩汩地涌出，染红了身下的沙土。
但这绝不是她昏迷抽搐的原因！这箭伤虽重，绝不至于此！
楚明凰的心沉了下去，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失控”的恐慌感攫住了她。她伸出因沾染了太多鲜血而显得有些黏腻的手，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近乎小心翼翼的力道，想要去探沈昭的颈侧脉搏，想要确认她的呼吸。
就在她微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沈昭颈侧那细腻却冰冷得异常的肌肤时——
“轰——！！！”
一股庞大、混乱、带着剧烈情绪风暴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像是沉寂了千万年的火山猛然爆发，毫无征兆地、蛮横无比地冲进了楚明凰的脑海！
不实画面！是感觉！
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间灌满口鼻的窒息感！
后背传来被巨大力量狠狠推搡、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倒的失控感！
以及……以及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冰冷刺骨的、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背叛感！！！
“呃啊——！”
楚明凰猛地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钎，从她的太阳穴狠狠捅入，在脑髓里疯狂搅动！那剧烈的头痛来得如此凶猛，如此猝不及防，让她眼前瞬间发黑！她修长的手指死死按住了自己的额角，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无数混乱、模糊、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影像碎片在她混乱的识海里疯狂闪烁、冲撞、撕裂！冰冷的湖水……模糊的身影……推搡……坠落……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背叛……
是谁？那个推她的人是谁？那个在她坠入冰冷深渊前，最后看到的模糊身影？！
这感觉……这感觉为何如此熟悉？！为何……偏偏在此刻？！在碰到沈昭的时候？！
剧烈的头痛和混乱的记忆碎片冲击，与眼前沈昭浑身抽搐、生死不知的惨状交织在一起！一股比之前面对幼弟遇险时更加狂暴、更加混乱、更加毁灭性的戾气，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从楚明凰的身体深处轰然爆发！
“啊——！！！”
她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几乎要撕裂苍穹的、饱含着无尽痛苦与暴怒的嘶吼！那声音如同受伤濒死的洪荒巨兽，带着实质般的音浪，瞬间压过了围场内所有的哭喊、尖叫和混乱！离得近的几个人，甚至被这恐怖的声浪震得耳鼻流血，直接晕厥过去！
“太医——！！！”楚明凰双目赤红，如同浴血的修罗，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冰刃，疯狂地扫视着周围混乱的人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染血的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给朕滚过来！救不活她，朕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整个围场，在这一声裹挟着帝王之怒和滔天杀意的嘶吼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远处受惊马匹的嘶鸣和压抑到极致的、恐惧的呜咽。
青鸾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楚明凰身侧，她脸色凝重如铁，单膝跪地，手按剑柄，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同时低喝：“封锁全场！擅动者格杀勿论！快传太医！所有太医！”
混乱稍稍被这铁血命令压制。
楚明凰吼完，赤红的双眸重新落回地上如同破碎人偶般的沈昭身上。那翻腾的暴戾和识海中撕裂般的剧痛并未平息，反而在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毫无生气的身体和手臂上刺目的伤口时，燃烧得更加炽烈！那汹涌的、混乱的、掺杂着陌生记忆碎片和强烈背叛感的痛苦，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猛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探脉。那染着刺客和自己鲜血的、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狠狠抓住了沈昭受伤的左臂上方，试图止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力道之大，让昏迷中因电击而抽搐的沈昭都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呜咽。
“唔……”
这声细微的呜咽，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楚明凰被暴怒和混乱记忆充斥的识海。她的动作猛地一僵。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温热的、黏腻的血液，还有布料下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臂骨骼。沈昭的身体在她掌下，如同寒风中的落叶般簌簌发抖，冰冷得吓人。那细微的呜咽，充满了无助和痛苦。
一股极其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狠狠攫住了楚明凰的心脏！比她此刻识海中翻腾的混乱和背叛感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忍受！
她赤红眼眸中的狂暴戾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那抓住沈昭手臂的力道，下意识地松开了几分，从近乎凶狠的钳制，变成了……一种带着僵硬和不确定的支撑。
另一只手，那只没有沾染太多血迹的手，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迟疑和……颤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染着血的指尖，避开了沈昭苍白脸颊上沾染的尘土，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神像般的、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地、颤抖地抚上了沈昭因痛苦而紧抿的、失却了所有血色的唇瓣。
冰冷的触感。
指尖沾染的、属于沈昭的、温热的鲜血，随着她的触碰，在那苍白冰冷的唇瓣上，晕开了一抹极其刺目、却又带着一种妖异美感的……红痕。
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唯一一朵红梅。
楚明凰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了。她死死地盯着自己指尖那抹红，又死死地盯着沈昭那被染红的、毫无生气的唇。
识海里，冰冷的湖水、推搡的背叛感、眼前濒死的沈昭……混乱的记忆碎片和残酷的现实猛烈地冲撞、交织、撕扯！剧烈的头痛再次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她赤红的眼底，风暴在疯狂肆虐！
“陛下！太医来了！”一个侍卫连滚爬爬地带着几名吓得面无人色的老太医冲了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楚明凰如同被惊醒的凶兽，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凤眸中的风暴瞬间凝固成最深的寒冰，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狠狠地钉在为首那个胡子花白、腿肚子都在转筋的老太医脸上！
“救她。”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冰棱在刮擦骨头，带着不容置疑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和赤裸裸的死亡威胁，“若她有一丝闪失……朕诛你九族！”
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抖如筛糠：“臣……臣等……万死！”
周围死寂一片。只有沈昭在昏迷中因残余的电击而发出的、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抽搐和痛苦呻吟，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楚明凰依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一手支撑着沈昭的身体，另一只染血的指尖，还停留在沈昭那抹了血色的唇瓣上，未曾移开。那姿态，如同守护着被折断羽翼的雏鸟，又像是禁锢着濒死猎物的凶兽，充满了矛盾而令人窒息的张力。她赤红的眼眸深处，混乱的风暴在疯狂旋转，映着沈昭苍白染血的脸，仿佛要将她吞噬，又仿佛要将她……刻入骨髓。
青鸾站在几步之外，手紧紧按着剑柄，目光复杂地扫过地上生死不知的沈昭，又落到自家陛下那从未有过的、堪称失态的姿态上。她冰冷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震惊和难以置信。
楚明凰的目光缓缓抬起，越过跪地发抖的太医，越过噤若寒蝉的人群，最终，如同两道淬了毒的冰锥，死死地钉在了远处观礼台上——那个位置，片刻之前，镇北王世子萧云瑾，正安然端坐。
此刻，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一股比秋日寒风更加凛冽刺骨的杀意，在楚明凰周身无声地弥漫开来，几乎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冻结。她染血的薄唇，缓缓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无尽森然的弧度。
“查。”一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来自九幽的判令，从她齿缝间挤出，清晰地传入青鸾耳中，“今日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镇北王府。”
青鸾心头剧震，猛地低下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遵旨！”
楚明凰的目光重新落回怀中气息微弱、如同破碎琉璃般的沈昭脸上。指尖下那冰冷的唇瓣和温热血痕的触感，与识海中翻腾的冰冷湖水、背叛的推搡感，疯狂地交织、撕扯。那抹被她亲手染上的血色，红得刺眼，红得……惊心动魄。
她俯下身，冰冷的呼吸拂过沈昭的耳廓，染血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那染血的唇瓣上又重重碾过一下，留下更深的印记。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只有她自己和昏迷的沈昭能听见：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