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张磊那个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小小修车铺,卷起地上的油污和灰尘。铺子比从前更加破败冷清了,门口挂着的“张记汽修”牌子油漆剥落,字迹模糊。曾经摆满零件的货架空了大半,几辆待修的三轮车和摩托车孤零零地停在角落里,蒙着厚厚的灰尘。
张磊的腿跛得更明显了。他裹着一件沾满油污的军大衣,坐在一个破轮胎上,对着一个拆开的摩托车发动机发呆。零件散落一地,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里的扳手半天没动一下。自从被杨伟带人打伤肋骨后,他干不了重活,精细的修理也常常力不从心,生意一落千丈。高利贷的债像一座山压着他,虽然陈默从未催过,但他心里那关过不去。
“当家的,”赵倩从后面简陋的隔间(兼做住处)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先吃饭吧,暖和暖和身子。”
张磊回过神,看着妻子冻得发红的脸和那碗明显把最好的都给了他的面条,心里一阵发堵。他接过碗,声音闷闷的:“债…这个月怕是又…”
“债慢慢还,急什么!”赵倩打断他,语气故作轻松,拿起一块破布用力擦着旁边一个布满灰尘的轮胎,试图擦出点“生意兴隆”的样子,“我那个微商小群,今天又出了两单洗衣粉呢!虽然钱不多,也是进项!你看,”她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群聊,里面是她发的各种生活用品图片和零星的交易记录,“王大姐她们都说我东西实在!”
张磊看着妻子冻裂的手指和手机屏幕上那些微不足道的进账,再看看这冷清的铺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他狠狠地扒了一大口面,滚烫的面条烫得他呲牙咧嘴,却混着心头的酸涩一起咽了下去。他放下碗,猛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空荡荡的马路,突然像头被困的野兽一样,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门框上!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
“妈的!窝囊!”他低吼着,胸口剧烈起伏,牵动了旧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弯下腰。
“当家的!”赵倩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扶住他,眼圈瞬间红了,“你干什么呀!别急,别急啊!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你看陈默兄弟他们,不也熬过来了吗?咱们有手有脚,慢慢来!”
张磊靠在门框上,喘着粗气,看着妻子焦急含泪的眼睛,那股暴戾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他颓然地低下头,声音嘶哑:“倩…我对不住你…跟着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说啥傻话!”赵倩用力抹了把眼睛,挤出一个笑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赵倩认准的人,吃糠咽菜也乐意!再说了,”她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和得意,“我琢磨着,开春了,咱们把铺子后面那块小空地收拾出来,种点小葱青菜啥的,自己吃不完还能卖!城里人稀罕这个!成本低,总能补贴点!”
妻子眼中那簇不灭的、充满韧劲的光芒,像寒夜里的火星,微弱却顽强地温暖着张磊冰冷绝望的心。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妻子单薄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重新凝聚的力量:“嗯…听你的。开春…就种。”
寒风依旧凛冽,但在这破败的小铺里,夫妻俩依偎的身影,却透出一种在泥泞中也要挣扎向上的微光。生活艰难,但只要彼此扶持,希望就未曾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