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周末,寒风萧瑟。陈岚家客厅里,气氛却有些凝滞。李阳闷头扒着碗里的饭,筷子把米饭戳得乱七八糟。李明轩皱着眉看着儿子刚发下来的期中考试卷——数学卷子上一个刺眼的“78”分,尤其是几道因粗心扣掉的大题,让他脸色铁青。陈岚在一旁小心地给儿子夹菜,轻声劝着:“阳阳,快吃菜…一次没考好没关系,下次仔细点…”
“仔细仔细!你们就知道说仔细!”李阳猛地抬起头,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和少年人的烦躁,梗着脖子冲陈岚吼,“你除了会说这个还会说什么?你心里就只有舅舅和念恩!你什么时候管过我的学习?我考试那天你在哪?啊?” 这话像刀子一样捅进陈岚心里。那天,她正因为陈默那边老周的儿子周强临时有事,赶去医院帮忙照看了一下老周,确实错过了陪阳阳去参加一个重要的数学竞赛初赛。
陈岚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阳阳…妈妈…妈妈那天…”
“够了!”李明轩“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怒视着儿子,“怎么跟你妈说话的?考不好还有理了?自己粗心大意,怪你妈?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你就知道吼!你管过我吗?你们谁管过我!”李阳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红着眼睛瞪着父母,“我恨你们!”吼完,转身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巨响甩上了门。
饭桌上一片死寂。只剩下碗碟的冰冷和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陈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捂住嘴,肩膀无声地耸动。李明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无声哭泣的妻子,胸中翻腾着怒火、挫败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那次妻子守着他发烧的夜晚,和后来她默默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收拾碗筷。
这一夜,陈岚几乎没合眼。儿子的指责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确实亏欠了儿子,为了弟弟,为了母亲…她辗转反侧,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是周日,陈岚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做早饭。李阳的房门依旧紧闭。李明轩沉默地吃着早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中午,陈岚做了几个李阳平时爱吃的菜,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儿子的房门:“阳阳…吃饭了。”
里面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敲,声音带着哀求:“阳阳,出来吃饭吧,妈妈做了糖醋排骨…”
门锁响了一下,李阳板着脸拉开门走了出来,径直坐到饭桌旁,依旧不看父母,低头扒饭。
陈岚和李明轩对视一眼,都默默吃饭。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陈岚看着儿子只扒白饭,心疼地夹了一块最大的、油亮诱人的排骨,想放到儿子碗里。
就在这时,李阳突然伸出了筷子。他动作有些僵硬,甚至带着点笨拙和别扭,没有去夹排骨,而是飞快地从那盘清炒菜心里,夹起一大筷子翠绿的青菜,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进了陈岚的碗里!
做完这个动作,他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立刻低下头,把脸几乎埋进碗里,耳朵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扒饭的动作快得像打仗。
陈岚完全愣住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碗里那堆突然多出来的、绿油油的青菜,又抬头看看儿子红透的耳朵和几乎埋进碗里的脑袋,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心酸和狂喜的暖流猛地冲垮了堤坝。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碗里的青菜上。
她哽咽着,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堵得发不出声音。她只能伸出颤抖的手,也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儿子的碗里,然后用袖子用力抹去脸上的泪。
李明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看着妻子汹涌的泪水,看着儿子红透的耳朵和碗里那块排骨,再看看自己碗里的饭。他沉默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放进了妻子的碗里。然后又夹起一块,放进了儿子的碗里。
没有言语。只有筷子传递食物的细微声响,和碗里堆积起来的、无声的爱与歉意。
李阳依旧低着头扒饭,但扒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妈妈碗里的排骨和青菜,又瞟了一眼爸爸夹过来的排骨,嘴角极其细微地、别扭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然后继续埋头,把脸藏得更深,只是这次,他夹起了碗里那块爸爸给的排骨,用力咬了一大口。陈岚看着碗里的菜,又看看丈夫和儿子,含着泪,也夹起那块排骨,小口地、珍惜地吃了起来。那盘清炒菜心,此刻成了餐桌上最美味、最温暖的佳肴。隔阂的冰山,在这一筷子别扭的青菜里,悄然开始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