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毕自严告辞后,张书缘便乘坐上自家的轿子,去往了韩爌的府上。
自打刘一燝告老之后,韩爌便就成了东林党的魁首,而其党内也出现了些纷争,因为东林党内可不止他韩爌一个人资历深,还有那顺天府尹刘宗周、尚宝司卿鹿善继、兵部尚书孙承宗、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等早年间与魏党、浙党拼斗的人还在。
而这些人大都有些看不惯韩爌,认为他在朝中太过于软弱,居然先后承办下了“丈量宗室之土”“改制闻风奏事之权”的大事,致使他东林得罪了不少文人。
总之,除了一心扑在军事上的孙承宗外,其余人大多都看不上他,在跟他争抢话语权。
但好在,他韩爌占据着内阁首辅的位置,手腕也够硬,再加上有刘一燝的嘱托,以至于他东林党内部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些许纷乱也被他压了下去……
来到韩爌的府前,张书缘的轿子刚落下,就听到轿子外传了一阵恭迎声。
打开轿帘一看,好家伙,只见这府前是站着不下有二十位国子监贡生迎接自己。
看到这一幕,张书缘顿时就眯起了眼睛,心道这是他韩爌在向自己示威?
其实,韩爌之所以安排贡生来接他,一是展示力量示威,二是要给他一个有待的态度,总之里子面子都给你了,你要用我东林人还则罢了,不用那我可就要鼓动江南士绅了。
下了轿,与这些人便过来拱手见礼了一番,张书缘就被这群人给请进了府中。
还未进入到韩府的正堂,张书缘便就在门口看见了几位熟人,一是去年文科状元刘若宰,二是前任京营总督李国桢,三是方从哲的儿子方世鸿。
看到这三位在,张书缘不由就犯起了嘀咕,心道这三人怎么跟东林党搅合到一起去了。
原来,去年的文科状元刘若宰,本就是南直隶安庆府怀宁县人,而他之所以能够高中,除了他本就刻苦好学外加坚持不断的参加科举外,他刘家还是东林集团重点扶持的对象,有着不少买卖在与江南合作。
而李国桢则是在勋贵中混不下去,只得投靠士绅全体保官位。
至于方世鸿,则是被浙党推出的“话事人”,他来这里自然是为了谋求一个商务司的职位给浙党。
盘算了一番后,张书缘便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迈入正堂,韩爌等人便高兴的起身拱手见礼。
“哎呀,吾等是终于等到张阁了。”
韩爌还未开口,身旁的李应升就抢先躬身见礼并开玩笑。
“真是劳烦诸位久等了,某方才才忙完手头的事,还望阁老担待。”
张书缘一边与李应升打着哈哈,一边脱下肩上的狐毛大氅。而李应升眼疾手快,见他托大氅了,一个纵步就冲了过来,接过大氅就挂到了门口的衣架上。
“诶,忙点好啊,张阁年少力强能多做事总归是好的,来来来快请入座。”
仿佛是忘年交一般,张书缘刚走了两步,就被韩爌拽着手引入了次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张书缘是大明内阁次辅呢。
“哎这这这使不得啊,张某年少怎能坐此大位,阁老……”
“诶,张阁过谦了,这半年来的政绩,我等都有目共睹,诸位是不是啊。”
见他不愿意坐下,韩爌便给他戴起了高帽。
见此,张书缘只得是心中一阵苦笑,但面上却是连连推辞。
在经过了三辞三让后,众人终于是围着一张十人桌的大桌坐了下来。
随着众人坐下,韩爌便就示意下人上菜。
在等菜的功夫,众人就开始打探起了他张书缘的喜好,有人拿出了日前所获的油瓶请他指点,亦有人拿出了珍玩、笔墨、诗赋请他品评,甚至还有人竟当众谈论起了“江南美景绝色”,总之主打一个察言观色。
见他们这样,张书缘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也没有戳破,因为这里面还有几件自己喜欢的东西。
而他喜欢的是一本署名为李白的诗册,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但他真的很喜欢那笔墨风格。
只见,这册里的笔墨狂草张扬,时而游龙,时而正常,就好似一个人在其中上下翻飞一般。
见此情景,屋内众人便就愣住了,因为他这个年纪实在是没有好这个的,大多数人在他这个年纪应该是更喜欢美人或兵器才对。
虽然惊讶,但见张书缘喜欢,那拿出这本书册的方世鸿就打算要送给他了。
可张书缘却是说什么都不肯白拿,逼的方世鸿只得是收下了他三十两银票才算作罢。
不大会功夫,九道鲁菜外加两壶秋露白就上了桌,除此之外还有一道火锅。
只不过,这火锅并不像后世那么丰富,但也差不到哪儿去,因为汤是猪骨汤,菜是只有有钱人家能吃的起青菜和一些羊肉。
而这一桌子菜,少说至少得个三十两,足够一个平常家庭过一年的了。
看着这满屋子珍馐,张书缘就不由的道出了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这句话不单是指大明的朱氏宗室,更是指大明的整个权贵阶层。
虽然心底在吐槽这些人的奢侈,但口中却是连连称赞韩府厨子的手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见吃的差不多了,韩爌等人便就询问起了商业司的情况。
“哦,阁老问的正好,张某刚想好此事还未来得及您谈论。是这样,我司刚刚落地,而先前阁老举荐之人,我也翻看了过往记录,大体来说阁老举荐之人都非常的优异,就是不知这些人能否远行?”
张书缘是心口不一的开口。
没办法,若大明的权贵拧不到一起,那就只能走杀那条路了,而杀这条路则是一条深邃不明前途的方向了,可一旦搞大清洗,轻则政事停滞,重则政事崩溃走上老路。
还是那句话,此时大明储备的官员,是属于换汤不换药的存在。
因为这群人再怎么换,上来的人,玩的都还是那偏向精神品德的朱程理学、八股文章,至多说换上来的人是不会那么吵了。
可不吵归不吵,但大清洗会很容易伤及国本,甚至有可能会导致大明中枢开办吃鸡大赛,进而导致人人自危。
所以,在张书缘看来,此时大明想要发展只能是用利益来捆绑群臣,然后再用钝刀子割肉,一点点的拔除弊病,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避免大的内耗。
“远行?”
韩爌一愣,心说他要的职位是左右侍郎啊,又不是主事,这怎么还会远行?不应该是上上朝,坐在办公院里出出主意,大不了就是每隔半年下去走走?
见韩爌好奇,张书缘就“诶”了一声。
“阁老,我商业司可不同于其他衙门啊,这户部掌天下钱粮,可我商业司却是与户部有些不同,虽然掌管与户部类似,但为了更好的贸易我司还是得四方游走调研哪。”
“这据我估算,若我朝能与马士加路也谈好的话,我司就得派人去他佛郎机国走一遭,不但要去佛郎机,还去真腊、吕宋、安南等国走一走,如此才可广开财源,使我朝不受那财竭之苦啊。”
张书缘是慢慢的说着自己的想法,而这想法听的韩爌等人一愣愣的,心说你张书缘的算盘打的这么大,居然敢算计整个世界?
可韩爌他们并不知道,张书缘也不过是照猫画虎向着后世学习,具体很多操作他也得摸索,比如如何绕过朝贡体系?又如何让中枢大臣接受别国在京驻守(大使馆)?当然,最重要的是如何要让别人能受他大明出口的高价值物品。
他可没忘了,现在的世界有多么穷困落后,只有那欧洲几个大国有消费力。
没错,张书缘的想法是,用高附加值的茶叶、绸缎、画作等物品,去换取欧洲的白银,进而再用这些白银去换取对方的粮食和科技经验。
听完了张书缘的说辞后,韩爌等人仔细一想也确实得这么做,不说别的,单就是这商业司的头三年就得大规模的清查国内工坊,因为不这么做的话,你根本摸不清有多少商户,产出的究竟是什么,作价是几何。
“嗯,是老夫少想了,如此看来还是张阁深谋远虑。来老夫敬你一杯。”
说着韩爌就给自己斟了一杯秋露白。
“阁老过谦了,应该是小子敬您才是。”
张书缘笑着就与韩爌碰了一杯。
“既然是这般,那你们是作何看法?可否胜任我皇重托?”
一口酒下肚,韩爌便就看向了他举荐的解学龙与周道登,而一直没说话的方世鸿则是看向了同桌的郭允厚与黄克缵。
在这里重点要提一下黄克缵这个人。
这个人长相方圆,面容刚毅,一双大眼是炯炯有神,若是单看面相的话,还以为他是什么大忠臣转世。
但可惜的是,黄克缵这个人是有想法不假,但手腕太弱,不知道拉一派打一派。
没错,黄克缵在记载中是先后与东林、阉党闹过矛盾,可矛盾闹到最后他却落了个两面不容的下场,没过两年便就辞职回家了。
所以眼下的黄克缵也不过是一位有忠心和想法的大臣,在浙党之中也算不上什么人物。
不过,这个人虽然有些执拗,但他却也有些功绩在身,因为他曾劝解万历严税,对万历皇帝召回矿吏税使起到了积极作用,不但如此,他还是一名治理黄河与治病的猛将,曾留下了《数马集》、《疏治黄河全书》等着作。
我们再说回来。
见韩爌与方世鸿开口,黄克缵四人便就琢磨了一番。
“回禀阁老,下官愿意远行,不过我等敢问张阁,这远行要多久?”
“呵呵,四位不必如此凝重,眼下我司还涉及不到域外,只是今年春节后要烦请诸位跑遍全国收集各地坊市资料。当然除此之外各位还得去国子监寻觅懂算大数之人。”
张书缘是笑意盈盈的说着,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整张脸是红扑扑的。
“若是这样,那下官无疑了。”
“好!不愧是阁老所举之人。不过本阁有一言还望四位静听。我司的左侍郎职位已许次辅之子,所以这多出的一位,就还请诸位用真章来说话了。”
张书缘大手一拍,高兴的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这朋党中的一员呢。
而他之所以这么说,一是让他们去竞争剩下的右侍郎以及左右副侍郎,二也是想让他们通过竞争激起好胜心性,从而达成良性循环,当然了,其中也有着防止毕际壮一家独大的情况发生。
毕竟,鬼知道一个人会不会变,尤其是在手握大量钱财之后。
“用真章?张阁的是意思是……”
不愧是东林的打手,解学龙的反应就是快,怪不得能搞的浙党依附死去的魏忠贤。
“呵呵,言卿说的对,我司乃实办衙门,自然是要看谁快了。”
见解学龙上道,张书缘就笑了起来。
他就不信,这件事一出,他东林党还能和浙党和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