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柠回到病房，米柔依然睡着。
穆景彦坐在靠墙边的凳子上，在手机上打着字。
自始至终，他对米柔的遭遇没有丝毫的同情。
反而有些嫌弃。
江柠倒也能理解他的想法，所以说不出责怪的话。
路是自己选的，结果虽然可怜，但可怜之人大都有可恨之处。
见江柠进来，穆景彦收起了手机，无关痛痒道，“那女人下手可真够狠的，没弄死算她命大了。”
江柠将单子放进了床头柜里，随后看着床上伤痕累累的人，“你知道是谁做的？”
穆景彦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的？”
床上的人好像做了什么噩梦，突然抽搐了一下，手腕露出了被子。
江柠这才发现，米柔的两三个指甲，都已经断掉了，手臂上也是各种淤青。
身上也应该不少吧。
可以想象，当时她的挣扎反抗有多强烈。
人都会有求生欲的，谁也不例外。
“她当时来找过我，求我帮她……”
“我知道你不会帮。”
江柠扫了他一眼，“你知道？”
穆景彦慵懒地靠了靠，“求你帮她，无非就是再让你来求我，你是不可能来求我的，因为你不想因此跟我扯上关系。”
江柠怔了怔。
他还真说对了。
“那些高额的赔偿金，你还打算要吗？”
“为什么不要？”
江柠指了指床上的人，“她都已经这样了，算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了。”
穆景彦不解地看了过来，“她付出什么代价，跟我，跟星灿有什么关系吗？公事就该公办，她损害了公司的利益，就该赔偿。”
江柠顿了顿，“你忍心吗……”
“所以，以你的意思，因为她这样了，我就该出于同情而既往不咎？因为她可怜就可以不管公司的利益？”
江柠沉默不语。
穆景彦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身边，虽严肃，但没有动怒。
“你忘了当年的缪凯？那时候我是想放他一码的，是你跟我说生意场最忌讳的就是妇人之仁，也是你跟我说，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一言一行买单，你都忘了？”
江柠呆住。
他竟然把她说过的话，记得一字不落。
是啊，这些话的确是她说的！
她没有忘。
只不过同样是女人，同样作为一个曾经失去过孩子的女人，她乱了心绪而已。
现在的她，跟失去子宫有什么区别呢？
“我只是……”
差点将心里的话冲出口，江柠惊得连忙收住了。
因为永久的伤痛，她的伤疤似乎被揭开了。
“抱歉，刚刚是我口不择言了，你说得对，是我太情绪化了。”
江柠的神色，带着淡淡的忧伤，尽管她刻意低下了头，还是被男人尽收眼底。
穆景彦似乎读懂了些什么，沉默了半天，“你……”
她之所以情绪化，是因为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还有她很难再怀孕所致吧。
“江柠……”穆景彦的手缓缓伸向了她的脸颊。
但他没有触碰。
他太清楚，她是反感他的触碰的。
床上那个遍体鳞伤的人又在梦呓，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很快，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连睡着，都是这样痛苦的……
江柠抽了张纸巾，替床上的人擦去了眼泪。
看着，心里总是不好受的。
江柠有些不忍再看了。
“她欠公司的违约金，就算了！”
江柠以为听错，“你说什么？”
穆景彦难得露出不自在的表情，“我说，不需要她赔违约金了。”
“为什么？”
“看她可怜，行了吧？这次妇人之仁的，是我！”
江柠愣了半天没说话。
“至于你，没必要想太多，你……”
那些敏感的字眼儿，穆景彦没敢提。
呵。
他突然很想笑。
对一个女人这么小心谨慎，可真不像自己。
“我替米柔……谢谢你。”
“但她不能再留在公司了，以后的路，她只能自己走了。”
“嗯。”
江柠叹息。
这姑娘醒来后，还能不能好好地走下去，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
穆景彦的语气突然一沉，神色变得有些冰冷。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这狗毕竟是我穆景彦养的，下死手的时候，可真没带一点犹豫呢。”
江柠暂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你想干什么？”
“我的狗被人打成这样，我这个当主人的，如果保持沉默，是不是显得无能了？”
“所以呢？”
“所以，我是得找孙总喝喝茶了，他总得给我个交代不是。”
江柠没有再开口。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穆景彦没走多久，有人进来了。
江柠看到来人，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的人，竟然是孙明安的太太。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
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这大概就是底层在权势面前的渺小和悲哀。
孙太一进来，就坐在了凳子上，保镖一左一右地站着，气派极了。
孙太点了个头，保镖往床上放了个黑色的包。
拉开拉链，里面全是现金。
估算下来，大概有个二三十万的样子。
江柠猜到了些什么，心下耻笑。
“孙太这是？”
“你也不用多问，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孙太翘起了二郎腿，“我不是没跟她好好谈过，机会也给过她很多次了，只可惜，她听不进去。”
“我这人呢，受不得别人跟我叫嚣，别说这肚子里怀的是不是来路不明的野种，就算是明安的，她也没有资格生下来，成年人，都是玩玩而已，想达到什么目的，就别痴心妄想了。”
听了这番话，江柠面色沉冷，“不管怎样，她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比不得孙太见多识广，小姑娘不懂事，好好沟通就是了，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死手吧。”
“我说过了，机会我给过她了。”孙太不屑地瞥了床上的人一眼，“可她非得跟我说，她不想离开明安，一定要生下她跟明安的孩子，你看，她就是这么不懂事。”
“既然不懂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不会做人，那我就教教她怎么做人。”
江柠有点不想说话了。
孙太这种女人，向来横行惯了，她能肆无忌惮地找上门，就不会有任何的忌惮。
她说再多也没用。
江柠突然发现，沈千雅身上的某些特质，跟这个孙太还真有些相似。
看来在国外的那些年，这两人没少交集啊。
“这教训给了，希望这回她能记住，什么事能做，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至于这些钱，就作为她的补偿，等她养好了，让她拿着这些钱，离开朔川，以后，我不想再看到这张脸在朔川出现。”
江柠实在听不下去了。
欺人太甚！
区区二十几万的补偿？
是不是太侮辱人了？
“孙太。”江柠深呼吸了一口气，“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人，才二十四岁，就要失去自己的子宫，说不定还会留下后遗症，甚至心理阴影，你这点钱，就想打发了？我想请问，人命在你眼里，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