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王面压下心头的疑虑，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声音也恢复了平时的沉静，他微笑着说道，
“我们过来拿菜，打扰你了。”
“嗯。”
周平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小插曲，侧身让开路，
“菜都准备好了。”
店里温暖的食物香气驱散了外面的寒意，七个鼓鼓囊囊的大型保温食盒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张空桌上，三舅还在后厨忙碌，锅铲声不断。
“这么多？辛苦三舅了。”
旋涡看着食盒，咂舌道。
“应该的。”
周平简单地应了一声，站在桌边，看着他们确认食盒。
王面拿出准备好的钱，递了过去，周平接过，没有清点，直接放进了柜台抽屉里。
王面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一张靠墙的小方桌，桌面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书页有些卷边，显然经常翻阅，封面上是几个龙飞凤舞的毛笔字——
《多情剑客无情剑》。
王面心中微动，他记得上次在温州的土菜馆，周平的收音机里似乎就在放武侠评书。
他拿起食盒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周平，语气带着一丝闲聊般的随意说道：
“你很喜欢看武侠小说？”
周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本书，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柔和划过。
他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多了一丝开心的情绪。
“嗯。很喜欢。”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透过店门，投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轻声道，
“书里写的主角仗剑天涯，在江湖中经历爱恨情仇的故事……很好。”
那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向往，仿佛那片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江湖，是他内心深处一片可以短暂逃离现实的净土。
王面看着他眼中那点微光，心中了然。
这大概就是周平这样安静甚至有些孤僻的少年，内心隐藏的热血与寄托吧。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问，提起沉甸甸的食盒应道：
“明白了。菜我们拿走了，多谢。”
旋涡也麻利地拎起剩下的食盒，两人走到店门口，王面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站在灯光下的周平。
少年身形挺拔，面容清俊，眼神安静。
想到刚才那突兀出现又诡异消失的“海境”气息，王面心头那点放不下的忧虑再次浮现。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认真地向周平建议道：
“快过年了，注意安全。最近……外面可能不太太平。”
周平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王面会特意叮嘱这个，他看着王面那双带着关切银灰色眼眸，沉默了片刻。
然后，周平抬起了眼，目光平静而清晰地回视着王面，用那温和却异常笃定的语气，轻轻回答道：
“其实……我也挺厉害的。”
这句话说得如此平淡，就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
没有炫耀，没有强调，只是陈述一个他认为的事实。
王面闻言，微微一怔。
看着周平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干净、甚至有些单薄的脸庞，再联想到他社恐、洁癖的性格和对武侠小说的向往，王面心中了然。
这孩子……大概是听了自己的叮嘱，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说了这样的话来安慰吧？
就像武侠小说里那些初出茅庐的少年侠客，总觉得自己能仗剑走天涯一样。
一丝温和的笑意，在王面的嘴角缓缓漾开，他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理解和包容，温声道：
“嗯，知道了。但还是小心些好。”
他没有把周平的话当真，只当是少年人带着点倔强的自尊心。
“新年快乐，周平。”
王面最后说道。
“新年快乐。”
周平也低声回应。
“新年快乐！”
旋涡也笑着招呼了一声。
王面和旋涡提着沉甸甸、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盒，转身走入西津市除夕的夜色中，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
周平站在店门口暖黄的光晕里，目送着两人的身影在挂满红灯笼的街道尽头渐渐模糊。
寒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像是有深邃的海浪无声翻涌了一瞬，随即又归于沉寂。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关上了店门，将满城的年味和未知的暗流，都隔绝在了门外。
……
小院暖黄的灯光在寒夜中格外醒目，像暴风雪中一座沉默的灯塔。
“嚯！这味儿！绝了！”
旋涡夸张地吸着鼻子，将食盒高高举起，
“同志们，年夜饭！”
客厅里立刻热闹起来。
月鬼懒洋洋地从沙发里探出头，眼睛亮了；蔷薇放下新得的拳击手套，快步走过来帮忙；檀香和星痕也从厨房探出脑袋，脸上带着期待的笑意；天平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食盒的数量和大小，似乎在估算份量。
“这么多？三舅也太实在了。”
蔷薇接过旋涡手里的食盒，入手沉甸甸的。
“队长，周平他们还好吧？”
檀香一边打开食盒盖子，一边温声问道。
诱人的香气立刻弥漫了整个客厅，王面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银灰色的眼眸扫过队员们忙碌的身影，最后定格在那一盒盒被打开的菜肴上。
红烧肉的酱色浓郁油亮，整鸡炖得酥烂脱骨，清蒸鱼的鲜香扑鼻，翠绿的时蔬点缀其间，还有炸得金黄的春卷和年糕……
七个人的份量，摆满了整张桌子，丰盛得不像话。
“嗯，都好。”
王面应道，看着星痕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被檀香轻轻拍了下手背才缩回去，眼巴巴地等着开饭。
漩涡正眉飞色舞地跟月鬼描述食盒的份量，顺便提了一嘴道：
“对了，队长刚才还特意叮嘱周平注意安全呢，说最近不太平。结果你猜那小子说啥？”
月鬼挑了挑眉，示意他快说。
“他说：‘其实……我也挺厉害的。’”
旋涡学着周平那平静温和的语气，惟妙惟肖地复述着。
“噗——”
月鬼没忍住笑出声，
“就那小子？细胳膊细腿，看着风一吹就倒，还‘挺厉害’？队长，你信了？”
蔷薇摆着碗筷，闻言也嗤笑一声说道：
“估计是小说看多了，有点中二。”
檀香笑着摇摇头，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桌，温声道：
“周平的性格看起来就很安静，大概是觉得队长把他当小孩叮嘱，有点不好意思，才这么说的吧。”
王面听着队友们的调侃和分析，看着桌上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年夜饭，心中那点因神秘气息消失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在这温馨喧闹的烟火气中被冲淡了。
是啊，一个社恐、洁癖、喜欢武侠小说的普通少年，在那种情况下，大概也只是想表达“我能照顾好自己，别担心”的意思吧，是自己太敏感了。
“好了，吃饭吧。”
王面拉开椅子坐下，声音带着一丝松弛的笑意，驱散了最后一点凝滞的气氛，
“尝尝三舅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