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白玉京联合各方,以莫须有的‘魔尊同党’之名,围剿我丹青一脉。”
老人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恨意,“那一战,天地失色,山河崩塌。掌门师兄手持造化笔,一笔画开生死路,墨染三千白玉京!杀得敌人胆寒!”
他的话语中透出无限追忆与豪情,但随即化为更深的悲怆:
“可恨那白玉京,自诩仙门之首,行事却卑劣无耻!他们见久攻不下,竟以天庭秘宝‘欺天镜’布下绝阵,扭曲因果,蒙蔽天机,设下针对师兄的致命陷阱……”
师叔公的声音哽咽了:“师兄他……为了给门下弟子争取一线生机,以自身道源为引,燃烧神魂,催动造化笔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强行撕开了绝阵……最终……力竭而逝,道消魂散……”
“他临陨落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将耗尽神能、几乎破碎的造化笔,送出了战场,留下了寻找传承者的预言……而他自己,只来得及留下这枚凝聚了其毕生道韵的本命灵牌,回归墨山……”
力竭而逝,道消魂散!
这八个字,如同八柄重锤,狠狠砸在严瑾的心上!
他想象着师尊手持造化笔,墨染苍穹,最终却力战而亡的悲壮场景,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痛瞬间淹没了他。
原来,师尊早已不在人世!那所谓的“等待”,是英灵的回响,是未竟的遗志!
“你,”师叔公转过身,目光如电,死死盯住严瑾,眼中布满血丝,“是他这一生,最后一个收入门墙的弟子!他甚至没能亲自教导你几日!他将几乎报废的造化笔留给了你,将墨山的未来,丹青一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
师叔公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严瑾的鼻尖,声音激动而嘶哑:
“你现在明白了吗?明白你为什么会被白玉京像疯狗一样追杀了?明白你肩上扛着的,是什么了吗?!”
“这满祠堂的英灵!你师尊未寒的尸骨!还有墨山一脉的血海深仇!都系于你一身!”
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让严瑾踉跄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
他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眉心,那里沉睡着师尊留下的造化笔。这支笔,竟承载着如此沉重的过往与期望。
迷茫、恐惧、悲伤、还有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在他心中疯狂交织。
他只是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何德何能承担这一切?
但当他再次抬头,望向那块玄黄色的灵牌时,他仿佛看到了一位素未谋面、却为他付出一切的师尊,在临终前投来的、充满期盼的目光。
一股炽热的力量,从那灵牌上散发出的道痕中,隐隐传入他的体内,与他识海中的造化笔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那是一种传承的悸动,一种责任的呼唤。
严瑾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迷茫与恐惧已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
他缓缓走到陈砚山的灵牌前,没有言语,只是整了整衣衫,然后,无比郑重地、深深地,叩拜下去。
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仿佛能感受到师尊遗留其上的温度与意志。
这一拜,拜的是师恩如山。
这一拜,拜的是传承之重。
这一拜,拜的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师叔看着严瑾的动作,看着他挺直脊背后那坚毅的眼神,浑浊的老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欣慰与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知道,这颗种子,已经种下了。
“起来吧。”老人的声音缓和了些,“带你去见掌门……或者说,去感受他最后留下的……神念印记。”
在师叔公的引导下,严瑾于英灵祠内,陈砚山的本命灵牌前盘膝坐下。他屏息凝神,按照师叔公传授的特殊法门,将自身神识缓缓探向那块玄黄色的灵牌。
起初,灵牌寂然无声,只有那沉甸甸的道韵流转。但当他识海中造化笔的气息不经意间流露时,异变陡生!
“嗡——”
灵牌轻轻震颤,那内敛的玄黄光芒骤然变得温润而明亮,仿佛沉眠的巨龙睁开了双眼。
一股浩瀚、温和却又带着无尽沧桑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严瑾的神识连接,轰然涌入他的识海。
严瑾只觉得眼前一花,意识已被拉入一片奇异的空间。
这里并非他熟悉的识海景象,而是一片无垠的、由无数流动的色彩和变幻的线条构成的混沌虚空。
万物似乎都没有固定的形态,却又蕴含着无穷的可能与真意。
而在虚空中央,一道青衫身影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身影并不高大,却仿佛与整个混沌虚空融为一体,成为了所有色彩与线条的源头与归宿。
严瑾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温润如玉的中年面孔,眉眼间带着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深邃,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他的眼神清澈而睿智,看向严瑾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慰与慈爱。
“你来了。”
他开口,声音温和,响彻在这片意念空间。
“师……师尊?”严瑾有些难以置信。
这就是陈砚山?这就是他素未谋面,却为他付出一切的师尊?
“是我留下的一缕残念,依托灵牌与造化笔的因果,方能与你一见。”
陈砚山的神念虚影微笑着点头,目光扫过严瑾的意识体,尤其是在感应到他体内那几种交织的力量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理解。
就在这时,严瑾识海中,小白的身影也激动地显化出来。
她看着陈砚山的神念,眼圈微红,声音带着哽咽:“老陈头,你个混蛋!最后还是把自己作死了!”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和语气,陈砚山的神念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更加真实、带着追忆的笑容:
“小白……好久不见。看来,你终于等到他了。”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严瑾身上,意味不言而喻。
“哼!要不是为了等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传人,姐姐我早就……”
小白撇撇嘴,语气依旧傲娇,但那份故人重逢的激动与伤感却掩饰不住。
陈砚山的神念虚影笑了笑,没有与小白的口是心非计较,而是重新将目光聚焦在严瑾身上,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
“时间有限,我这一缕神念存留不了多久。
严瑾,我观你现在的身体之中的力量驳杂而强大,造化与杀戮并存,生死寂灭萦绕……墨山正统的‘观真’、‘留真’丹青之道,虽是好路,却未必是最适合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