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怀这番话,明着是吹捧白漪,暗地里却是点出两个关键:
一,白漪医术高超,治这伤没问题;二,严瑾是“自家人”,他的恳求白漪不会真的拒绝。
白漪冰封般的脸色在纪怀那番半真半假的吹捧下,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
她没好气地瞪了纪怀一眼,但眼神中的寒意终究是褪去了少许。
她沉默了片刻,终是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重新看向严瑾,语气依旧淡淡的,却不再那么拒人千里之外:
“罢了。既然你执意相求,我便看看。”
她起身,走到陈渔面前,伸出两根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陈渔手腕脉门之上。一丝极其精纯温和的灵力探入其中。
片刻后,白漪的眉头再次蹙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不止是幽冥死气和古咒……你的根基……似乎有损?魂魄之力也……”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显然察觉到了陈渔体内更深层次的问题——那如同被分割过的力量与魂魄状态。
陈渔身体微微一僵,迅速将手抽回,拉下袖口遮住黑痕,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旧伤而已,白姑娘只需处理新伤即可。”
白漪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转身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个玉瓶和一套银针,对严瑾道:“准备一盆灵泉水。我需要为她行针,逼出死气,再辅以丹药化去诅咒。过程会有些痛苦。”
“多谢师姐!”严瑾大喜过望,连忙跑去灵泉边取水。
纪怀也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凑到白漪身边:“我就知道师妹最是心善……”
“闭嘴。”白漪头也不抬,冷冷打断他,“再去检查一遍外围阵法,若放进来一只苍蝇,唯你是问。”
“得令!”纪怀也不恼,笑嘻嘻地溜达着朝洞口走去。
洞府内,暂时只剩下白漪、陈渔,以及取水回来的严瑾。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僵硬,但至少,治疗的进程开始了。
严瑾看着白漪专注施针的侧脸,又看了看闭目忍痛、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的陈渔,心中五味杂陈。
洞府内,灵泉氤氲的雾气缓缓流淌,却驱不散两个女子之间那无声的冰冷与对峙。
“小师弟,你也先出去吧,我疗伤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边上。”
白漪有些清冷地让严瑾先离开。
严瑾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洞府,石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内里的空间彻底隔绝。
他总觉得三师姐支开他时的眼神有些过于平静,而陈渔垂眸不语的样子也透着不寻常,但出于对师姐的信任,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虑,守在洞口,与检查阵法回来的纪怀大眼瞪小眼。
洞府内,只剩下白漪与陈渔。
白漪并未立刻说话,她先是慢条斯理地将用过的银针一一收起,又取出一枚清香扑鼻的丹药递给陈渔:“服下,固本培元,能助你更快化解残余药力。”
陈渔默默接过,服下丹药,一股温和的暖流迅速化开,滋养着她受损的经脉和因抵抗死气而消耗的心神。
手臂上的黑痕已经淡去大半,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印记,那股阴寒刺骨的痛楚也基本消失。白漪的医术,确实超凡脱俗。
“多谢。”陈渔轻声道,语气依旧清淡,却比之前多了一丝真诚。
白漪抬眸,清冷的目光如同两盏寒灯,直直照进陈渔眼底,之前的些许缓和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
“陈姑娘,”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你的伤其实已无大碍。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你真正的问题了。”
陈渔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迎上白漪的目光:“我不明白白姑娘的意思。”
“不明白?”
白漪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冰冷的弧度。
“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些吗?你根基之损,非寻常暗伤,那是大道之缺!你魂魄之状,涣散而不凝,仿佛……强行撕裂后勉强的拼凑!这绝非简单的‘旧伤’二字可以解释。”
她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寻常修士若是你这般状态,早已境界跌落,神智错乱!而你却还能保有如此战力……你到底是什么人?潜伏在小师弟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陈渔的指尖微微蜷缩,面纱下的嘴唇紧抿。她没想到白漪的医术竟高明到如此地步,一次疗伤便能窥破她最深层的秘密。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白姑娘无关,与严瑾更无关。”她试图做最后的抵抗,声音里带上了戒备。
“无关?”
白漪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严厉,“一个来历不明、魂魄有缺、身负惊天秘密、还被烛龙之眼和星河圣地同时追杀的人,日夜待在我墨山传人身边,你告诉我无关?!”
她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冰锥,刺入陈渔耳中:
“小师弟他如今记忆全失,心思单纯,极易轻信于人。我绝不会允许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隐患留在他身边!你若不说清楚,待你伤势稍复,便请自行离开。否则……”
白漪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美眸中闪烁的冷光已经明确表达了未尽之意——否则,她不惜动手清除非墨山弟子之外的“威胁”。
离开严瑾?
陈渔的心猛地一沉。这个词让她感到一阵猝不及防的慌乱。
这些时日的生死与共,那个少年笨拙的关心、焦急的眼神、不顾一切的守护……早已在她冰封的心湖中投下了石子,荡开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她早已习惯了他在身边。
沉默,在洞府中蔓延,压抑得令人窒息。
白漪并不催促,只是用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待着她的抉择。
许久,陈渔终于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疲惫和茫然。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我不知道。”
白漪眉头蹙起。
陈渔继续说着,仿佛在揭开一个连自己都不愿面对的伤疤:
“从我醒来……或者说,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在被追杀。星河圣地的人称我叛徒,说我盗走了圣物……可我对此毫无印象。”
“我的很多记忆都是模糊的,破碎的……就像隔着一层浓雾。我只知道我叫陈渔,我知道星河仙诀,我本能地抗拒和恐惧着圣地的人……”